南朝直閤将军再探讨

张金龙先生多年从事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对于直閤将军，张先生认为：“直閤将军是南朝新出现的禁卫武官”[1]454；作为禁卫武官的“直閤将军的地位约相当于四品，与其常兼任之军校骁游相当，属于中层禁卫武官，介于领军、护军、二卫将军和三将、积射将军、强弩将军、殿中将军、殿中司马督之间。而一些不带将军号的直閤可能地位略低，相当于五六品，应属中下级禁卫武官”[1]464-464；“南齐时直閤将军作为禁卫武官系统中一专职官名已经确立……不仅如此，南齐时还出现了东宫直閤将军及直后等正式官职。”[2]然在详加考察后，笔者倾向性地认为，南朝时期的直閤将军应该是官员的职务，它始终没有成为一项正式的官名；直閤将军本身没有官品，不同的直閤将军由于其本官不同决定了其官品高低不一、官班高低悬殊；有些直閤将军的职权等同于甚至凌驾于禁卫长官之上。本文拟对以上观点试作阐述，同时对直閤将军的产生原因略作探讨。

一、直将军的性质

南朝史书中虽然有大量直閤与直閤将军的记载，但它们似乎并不是专职禁卫武官名称，而是以禁卫武官骁骑将军、游击将军、前后左右将军等为主的官员担任的职务，具有临时差遣的性质，其理由有以下六点：

其一，直閤的含义是在殿堂的外閤值卫。新版《辞源》对“直阁”的解释为：“官名。亦作‘直閤’。南朝及北魏置。为皇帝侍卫之官。”这一解释有两点错误，其一，直閤是官员的职责，而不是官名；其二，直閤并不等同于直阁。许慎释“閤”为“门旁户也”，段玉裁亦释曰：“汉人所谓閤者，皆门旁户也。皆于正门之外为之。”许慎释“阁”为“所止扉者”，段玉裁亦释曰：“阁本训直橜，所以扞格者。引申之，横者可以庋物，亦曰阁”[3]。可见，二者迥然有别，“閤”不能等同于“阁”。所谓“直閤”就是守卫在閤内，在閤内警卫。经检索，与南朝有关的各正史记载的“直阁”只有五例，即《宋书》卷72《晋平王刘休祐传》记载的“直阁马文秀”，《梁书》卷20《陈伯之传》记载陈虎牙“为直阁将军”，《隋书》卷26《百官志上》记载有三个“朱衣直阁将军”。这五个“阁”字都是“閤”之伪，形近而误，因为《南史》卷61《陈伯之传》作“直閤将军”，《隋书·百官志上》记载的“朱衣直阁将军”，《通典》卷28《职官十》、卷37《职官十九》和卷38《职官二十》都记载为“朱衣直閤将军”。

《宋书》卷86《刘勔传》：“(刘勔)除西阳王(刘)子尚抚军参军，入直閤……前废帝即位，起为振威将军、屯骑校尉，入直閤。太宗即位，加宁朔将军，校尉如故。”扬州刺史、西阳王刘子尚在大明二年(458)加抚军将军，大明三年分浙江西为王畿，浙江东为扬州，刘子尚仍为扬州刺史，治会稽(今浙江绍兴市)。显然，刘勔的官职虽然是抚军参军，但其职责是在皇宫殿堂的閤内值卫。前废帝时，刘勔的官职是屯骑校尉，军号是振威将军，其职务仍然是“入直閤”。明帝时刘勔的军号晋升为宁朔将军，官职仍然是屯骑校尉。这个事例证明，直閤是官员担任的职务。后来刘勔给殷琰的信中说，他在前废帝景和年间，“予职在直卫”[4]2208。“直卫”是对“入直閤”的最好诠释，意思是到禁省直卫殿閤，简称“直閤”。刘勔的话更足以证明，“直閤”是官员担任的职务。

其二，直閤根据其值卫的地点和方位，又可称之为直厢、直斋、直前、直后、直殿省等。《南齐书》卷30《曹虎传》：“宋明帝末，为直厢……太祖为领军，虎诉勋，补防殿队主，直西斋。苍梧废……仍留直卫。”“直卫”是对上文“直厢”“直西斋”的诠释，因值卫的地点而得名。《梁书》卷16《张稷传》：“北徐州刺史王珍国就(张)稷谋之，乃使直閤张齐害东昏于含德殿。”《南齐书》卷7《东昏侯纪》：“直后张齐斩首送梁王。”《建康实录》卷15《废帝东昏侯》：“直后閤张齐遂斩首送梁王”。可见，“直后”就是“直后閤”的简称，又称为直閤。张齐当时的官职是张稷辅国将军府的中兵参军。因此，直到萧齐末年，直閤仍是官员担任的职务。《梁书》卷5《元帝纪》：承圣三年(554)十一月，“左仆射王褒都督城西城南诸军事，直殿省元景亮为副。”《资治通鉴》卷165《梁纪》记载此事曰：“左仆射王褒都督城西诸军事，四厢领直元景亮为之副。”周山图“转黄门郎，领羽林[监]四厢直卫。”* 《南齐书》卷29《周山图传》。按，据《南史》卷46《周山图传》补“监”字。四厢为太极殿的四厢* 《南齐书》卷22《豫章王嶷传》：“宋元嘉世，诸王入斋閤，得白服裙帽见人主，唯出太极四厢，乃备朝服”。，因此，“直殿省”与“四厢领直”“四厢直卫”意思相同，皆等同于直閤，但史书不言直閤或直閤将军，显然是因为它不是正式官职名称，而是官员的职责。周山图担任“四厢直卫”时的官职是黄门郎。

其三，萧齐及其以后，直閤仍是官员担任的职务。如《南齐书》卷51《张欣泰传》：“除尚书都官郎。世祖与欣泰早经款遇，及即位，以为直閤将军，领禁旅。除豫章王太尉参军，出为安远护军、武陵内史。还复为直閤，步兵校尉，领羽林监。”由“复为直閤”可知，“直閤”与“直閤将军”意思相同，“领禁旅”显示直閤就是统领禁卫军，在閤内直卫。张欣泰直閤时的官职先后是尚书都官郎和步兵校尉领羽林监。又，《南齐书》卷29《周盘龙传附子奉叔传》：周奉叔“为东宫直閤。郁林在西州，奉叔密得自进。及即位，与直閤将军曹道刚为心膂。道刚骁骑将军，加冠军将军；奉叔游击将军，加辅国将军，并监殿内直卫。”曹道刚与周奉叔皆被称为直閤将军，但二人的官职实际上是骁骑将军和游击将军。因为他们的执掌是“监殿内直卫”，所以被称为直閤将军，由此可证直閤仅是他们的执掌。王敬则在齐明帝永泰元年(498)起兵反，朝廷派遣征讨的官员中有“后军将军直閤将军崔恭祖”“龙骧将军直閤将军马军主胡松”[5]487。这显示后军将军与龙骧将军是二人的正式官职，直閤是他们的执掌。《梁书》卷18《张惠绍传》：张惠绍在萧齐末年“迁辅国将军、前军，直閤、左细仗主。高祖践祚……迁骁骑将军，直閤、左细仗主如故。”天监六年，改骁骑为云骑；在官班制中，前军将军为九班，云骑将军为十班。张惠绍由前军将军升迁为骁骑将军，其担任的职务依然如故，为“直閤、左细仗主”。显而易见，此处的“直閤”仍是职务，而不是官名。《南齐书》卷30《曹虎传》：曹虎“除前军将军。上受禅，增邑为四百户。直閤将军，领细仗主。”由张惠绍的事例可知，此处的“直閤将军，领细仗主”也是曹虎担任的职务，他的官职是前军将军。韦粲长期兼任晋安王萧纲的中兵参军，“王立为皇太子，粲迁步兵校尉，入为东宫领直，丁父忧去职。寻起为招远将军，复为领直……除安西湘东王谘议，累迁太子仆，左卫率，领直并如故。粲以旧恩，任寄绸密，虽居职屡徙，常留宿卫”[6]605。“宿卫”是对“领直”的诠释。韦粲历任步兵校尉、招远将军、安西湘东王谘议参军、太子仆、太子左卫率等官职，但一直担任“东宫领直”的职务，即“常留宿卫”。此处的“东宫领直”即东宫直閤将军。这足以说明，萧齐以后直閤将军仍是官员担任的职务，具有差遣性质，而不是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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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官班制是官员官职迁转的官阶制度* 参见杨恩玉《官班制的性质、编制标准与作用考论》(《史学月刊》2012年第10期)及《萧梁政治制度考论稿》一书(中华书局2014年版)。，下文就结合有关史料来分析直閤者的官阶高低。《南齐书》卷37《刘悛传》：刘悛“转桂阳王征北中兵参军，与世祖同直殿内”。同书卷42《萧坦之传》：“除竟陵王镇北征北参军，东宫直閤，以勤直为世祖所知。”皇弟、皇子府中兵参军为六班、正参军为四班。由此可知，刘悛的直閤将军为六班，萧坦之的东宫直閤将军为四班。《梁书》卷18《张惠绍传附子澄传》：张澄“初为直閤将军，丁父忧，起为晋熙太守”。骆牙“及世祖为吴兴太守，引(骆)牙为将帅，因从平杜龛、张彪等，每战辄先锋陷阵，以功授直閤将军。太平二年，母忧去职。世祖镇会稽，起为山阴令。”因为“高凉、晋康等小郡，三班而已。大县六班，小县两转方至一班。”[8]675张澄和骆牙担任的直閤将军，二班三班而已。以十班的骁骑(云骑)和游击(游骑)将军直閤者，根据其本官为十班。以散骑常侍和侍中直閤者，根据其本官为十二班。

其次，直閤将军作为皇帝或府主的近身护卫者，这一性质决定了直閤将军一般皆是深受皇帝或当政者宠信之人，其权势和地位往往因此而不可等闲视之。《宋书》卷74《沈攸之传》：“台直閤高道庆家在江陵，(荆州刺史沈)攸之初至州，道庆时在家，牒其亲戚十余人，求州从事西曹，攸之为用三人。道庆大怒，自入州取教，毁之而去。”高道庆官至骁骑将军，因为是皇帝的心腹，所以其权势非同寻常。有的直閤将军代行太子左右卫率的职权。又《梁书》卷43《韦粲传》：韦粲多年担任晋安王萧纲的属官，“王立为皇太子，粲迁步兵校尉，入为东宫领直，丁父忧去职。寻起为招远将军，复为领直……除安西湘东王谘议，累迁太子仆、左卫率，领直并如故。粲以旧恩，任寄绸密，虽居职屡徙，常留宿卫，颇擅威名，诞倨，不为时辈所平。右卫朱异尝于酒席厉色谓粲曰：‘卿何得已作领军面向人！’”韦粲担任步兵校尉以来就一直宿卫东宫，他的职权等同于太子左卫率。由右卫将军朱异的话不难看出，东宫直閤将军韦粲的职权和地位非常显赫。有些直閤将军的职权等同于二卫将军，甚至凌驾于其上。东晋时期，“宿卫之重，二卫任之，其次骁骑、左军各有所领”[9]2008。南朝仍然是“二卫将军掌宿卫营兵”[4]1248。即按照制度，宿卫军由二卫将军统领。昇明元年(477)，萧道成“令腹心王敬则为直閤，与(卜)伯兴共总禁兵。”[4]2233如前所述，王敬则当时的官职为员外散骑常侍、辅国将军、骁骑将军、领临淮太守。卜伯兴为“前军将军、南平昌太守，直閤，领细仗主”* 《宋书》卷91《卜天与传附子伯兴传》。按，史书原文为“前将军”，“前”后脱“军”字，今径补。。临淮太守和南平昌太守仅是二人所带的官职，并未赴任。即二人分别以骁骑将军和前军将军的官职代行二卫将军的职权，二卫将军完全被架空。这是在袁粲等密谋除掉权臣萧道成的非常时期，萧道成采取的用心腹夺取禁卫军权的应对措施。《南齐书》卷28《垣荣祖传附从父闳传》：垣闳，“昇明初，为散骑常侍，领长水校尉，与(侍中)豫章王(萧嶷)对直殿省”。《南齐书》卷22《豫章王萧嶷传》：豫章王萧嶷，“从帝(即顺帝)立，转侍中，总宫内直卫。”侍中萧嶷与散骑常侍领长水校尉垣闳在殿省直卫，完全侵夺了二卫将军的职权。萧道成为了篡夺刘宋皇权，先后用自己的心腹王敬则与儿子萧嶷控制禁卫军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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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五，事实上为直閤将军的官员，本传却没有担任直閤将军的记载。《南齐书》卷26《王敬则传》：“迁员外郎……带南泰山太守，右侠毂主，转越骑校尉，安成王车骑参军。苍梧王狂虐，左右不自保，敬则以太祖有威名，归诚奉事。每下直，辄往领府……昇明元年，迁员外散骑常侍、辅国将军、骁骑将军、领临淮太守……知殿内宿卫兵事。”《宋书》卷9《后废帝纪》：“齐王(萧道成)顺天人之心，潜图废立，与直閤将军王敬则谋之。”同书卷89《袁粲传》：昇明年间，萧道成“令腹心王敬则为直閤，与(直閤卜)伯兴共总禁兵。”根据后两条史料可知，元徽年间与昇明年间，王敬则都是直閤将军，但其本传却都没有他为直閤或直閤将军的记载。担任“右侠毂主”“知殿内宿卫兵事”，皆说明他是直閤将军。此为直閤不是官职名称，而是官员差遣的有力佐证。《南齐书》卷42《萧谌传》：萧谌迁“临川王镇西中兵。世祖在东宫，谌领宿卫……世祖即位……除步兵校尉，领射阳令，转带南濮阳太守，领御仗主。永明二年，为南兰陵太守，建威将军如故。复除步兵校尉，太守如故。世祖斋内兵仗悉付之，心膂密事，皆使参掌。除正员郎，转左中郎将，后军将军，太守如故。世祖卧疾延昌殿，敕谌在左右宿卫。上崩，遗敕谌领殿内事如旧。郁林即位，深委信谌，谌每请疾出宿，帝通夕不得寐，谌还乃安。”萧谌“领宿卫”“领御仗主”“在左右宿卫”，都明确显示他为直閤将军；其作为齐武帝萧赜的心腹，一直担任直閤，而南濮阳太守和南兰陵太守都是他带的官职，实际上并未赴任，但是其本传中亦没有东宫直閤将军与直閤将军的记载。又如《陈书》卷14《南康王陈昙朗传附子方泰传》：太建“十一年，起为宁远将军，直殿省。”陈方泰“直殿省”也属于直閤将军，即他以宁远将军的官职直閤，但本传也不言他为直閤将军。以上诸条，足以说明直閤将军并非官职，否则这些官员的传记对于如此重要的官职不会不载。

张金龙先生认为：“直閤将军的出现最晚在前废帝景和元年……最初似并不称作‘直閤将军’；‘直閤’只是表示其入直閤内”[1]455-456。然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南齐书》卷27《刘怀珍传》：刘怀珍，“孝建初，为(刘)义恭大司马参军、直閤将军”，这可能是直閤将军名称出现最早的记载，比景和元年要早11年。孝建初年就出现直閤的记载还有如下一个事例。《宋书》卷83《宗越传附谭金传》：谭金在“孝建三年，迁屯骑校尉、直閤，领南清河太守。”直閤将军的名称就来自其职责。在直閤出现之初，就称作直閤将军，其后也称作“入直閤”，前述刘勔的事例就是例证。

二、直将军的政治地位

首先，由于直閤将军不是正式官职名称，因而本身并没有固定的官品或官班，其官品或官班只能由他们各自担任的本官来决定，从而出现了同为直閤将军，而官品高低不一的情况。这从反面也进一步印证了直閤将军不是正式官职名称的判断。宋齐时，以骁骑、游击、四军、左右中郎将、五校尉直閤者，其官品为四品；以虎贲中郎将、冗从仆射、羽林监、强弩或积射将军直閤者，其官品为五品[4]1261-1262。陈朝时，以骁骑、游击、云骑、游骑直閤者，官品第四；四军、左右中郎将直閤者，官品第五；以五校尉直閤者，官品第六；以虎贲中郎将、冗从仆射、羽林监直閤者，官品第七；以强弩、积射、武卫将军直閤者，官品第八[8]742-745。

如上文所述，直閤为官员的临时差遣，是皇帝临时指定某些官员值卫禁省殿閤，习称直閤将军。军府中的中兵参军等官员因为统领侍卫亲军，保卫府主安全，所以也可称之为直閤将军。正是因此，其政治地位应该从两个方面得到体现：一是担任直閤将军的人所领之本官，二是其作为皇帝或府主的近侍，其受宠幸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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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不仅在皇宫内直卫的官员称直閤将军，高级官员和地方官员的属僚中往往也有直閤将军。《南齐书》卷30《桓康传》：“太祖镇东府，除(桓)康武陵王中兵参军、宁朔将军，带兰陵太守，常卫左右……除后军将军，直閤将军，南濮阳太守，宁朔如故。建元元年……转辅国将军，左军将军，游击将军，太守如故。太祖谓康曰：‘卿随我日久，未得方伯……’”由萧道成的话可知，兰陵太守和南濮阳太守是桓康所带的官职，他事实上并未赴任，而是一直跟随萧道成，其直閤将军并非值卫禁省，而是值卫萧道成。《南齐书》卷31《荀伯玉传》：荀伯玉，“昇明初，仍为太祖骠骑中兵参军……仍带济阳太守，中兵如故。霸业既建，伯玉忠勤尽心，常卫左右。”《南齐书》卷54《明僧绍传附子惠照传》：明惠照“为太祖平南主簿，从拒桂阳，累至骠骑中兵，与荀伯玉对领直。”荀伯玉与明惠照作为骠骑府的中兵参军，率领侍卫亲兵，值卫骠骑将军萧道成，并非值卫禁省内的殿閤，但可以称“领直”，这与前文所述的四厢领直和东宫领直的“领直”含义相同，都是直閤。这说明直閤者并非全部直卫禁省。《南齐书》卷42《江祏传》：“高宗为骠骑，镇东府，以(江)祏为谘议参军，领南平昌太守，与东府省内。”江祏作为骠骑府的谘议参军，在东府直卫，也是直閤将军，但他侍卫的是骠骑将军萧鸾。《陈书》卷22《骆牙传》：“及世祖为吴兴太守，引(骆)牙为将帅，因从平杜龛、张彪等，每战辄先锋陷阵，勇冠众军，以功授直閤将军。太平二年，以母忧去职。世祖镇会稽，起为山阴令。永定三年，除安东府中兵参军，出镇冶城。寻从世祖拒王琳于南皖。”骆牙一直追随陈蒨，他担任的直閤将军，不是值卫禁省内部的殿閤，而是值卫陈蒨，因为禁省的直閤将军，作为皇帝的心腹，一般在禁卫武官系统内迁转。另外如司州刺史柳仲礼属下有直閤将军刘叔胤，侯景属下有直閤将军羊海，他们都不是禁省内的直閤将军，而是护卫柳仲礼和侯景的。这些直閤将军都是世人的习惯称谓，其实都不是制度性的官职，而是相关人员承担的职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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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直閤将军的职权近似于护军将军，甚至凌驾于其上。《梁书》卷18《康绚传》：康绚“为员外散骑常侍，领长水校尉，与护军韦睿、太子右卫率周舍直殿省。”员外散骑常侍领长水校尉康绚、太子右卫率周舍的权势地位，与护军将军平起平坐。又《南齐书》卷7《东昏侯纪》：东昏侯萧宝卷“初任新蔡人徐世檦为直閤骁骑将军，凡有杀戮，皆其用命……陈显达事起，加辅国将军。虽用护军崔慧景为都督，而兵权实在世檦。及事平，世檦谓人曰：‘五百人军主，能平万人都督。’” 《南齐书》卷51《崔慧景传》：崔慧景，“永元元年，迁护军将军，寻加侍中。陈显达反，加慧景平南将军，都督众军事，屯中堂。时辅国将军徐世檦专势号令，慧景备员而已。”骁骑(云骑)将军为十班，而护军将军为十五班。按照制度，护军将军“总统二卫骁骑材官诸营”[4]1247。骁骑将军徐世檦作为东昏侯的心腹、直閤将军，其威权凌驾于他的上司护军将军崔慧景之上，这就严重侵夺了护军将军的职权，破坏了禁卫武官制度。张金龙先生说：“宋齐之际护军地位剧降，其禁卫职能大大削弱。”[1]544所以如此，其原因是多方面的，皇帝或当政者宠信的直閤将军权势的膨胀，及其对护军将军职权的侵夺，应该是重要原因之一。

三、设置直将军的历史原因

其六，《魏书》卷113《官氏志》与记载北齐、北周官制的《隋书》卷27《百官志中》皆有直閤将军及其官品的记载，而《宋书》与《南齐书》的《百官志》、记载梁陈官制的《隋书·百官志上》，皆没有直閤将军及其官班、官品的记载，但《隋书·礼仪志六》却有朱衣直閤将军及其官班与官品的记载。* 《隋书》卷11《礼仪志六》，有陈朝直閤将军冠服和印绶的记载：“直閤将军，朱服，武冠，铜印珪钮，青绶，兽头鞶。直閤将军、诸殿主帅，朱服，武冠。正直绛衫，从则裲裆衫。”前一个“直閤将军”显然是指朱衣直閤将军。而南朝史书关于直閤将军的记载远远多于朱衣直閤将军。如果直閤将军是官职，如同北朝直閤将军与南朝朱衣直閤将军一样，它应有自己的官品和官班的规定，这些史志当不会漏载。严耕望先生指出：“任行者，无论为长史、为司马，抑为谘议参军或都郡太守，皆以品官加行州府事，绝无单任行事者。故行事只是职，而非官名，是以《官志》中亦不著也。”[7]194察之以上所述，直閤与直閤将军的性质实与行事类似。

直閤将军的记载出现于孝建初年，而它的设置应始于元嘉三十年(453)。元嘉三十年四月，武陵王刘骏即皇帝位，是为宋孝武帝；六月，“初置殿门及上閤屯兵”[4]111。直閤将军的设置应以此为标志，它始于元嘉三十年六月；统领殿门屯兵和上閤屯兵者，就是直閤将军。它的直接起因是宋文帝刘义隆的被弑身亡。元嘉三十年二月，太子刘劭发动军事政变，率兵突入皇宫，其部下杀死宋文帝和尚书仆射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在这次事变中，卜天与，“元嘉二十九年，以为广威将军，领左细仗，兼带营禄。元凶入弑，事变仓促，旧将罗训、徐罕皆望风屈附。天与不暇披甲，执刀持弓，疾呼左右出战”[4]2253。卜天与在元嘉时期的职责，即类似于后来的直閤。从这次政变中，宋孝武帝意识到皇宫的警卫需要加强和改进，寒庶阶层出身的武将更值得信赖，于是在即位之初就增设殿门屯兵和上閤屯兵，统领这些禁兵者就是直閤将军。

直閤将军的出台还源于门阀士族仕途的优越性导致的腐败。对于南朝寒人掌机要的原因，清人赵翼说道：“其时高门大族，门户已成，令、仆、三司，可安流平进，不屑竭智尽心，以邀恩宠；且风流相尚，罕以物务关怀，人主遂不能藉以集事，于是不得不用寒人。人寒则希荣切而宣力勤，便于驱策，不觉倚之为心膂。”[10]担任直閤将军者基本上是寒庶阶层的人。赵翼的这一评论完全适合于直閤将军。由于门阀士族凭借门第即可轻易入仕，并且不需要借助功绩就可官运亨通，他们孜孜以求的是门户的兴旺，根本不在意朝代的更替和君主的安危，对于军政事务更是漠不关心。而出身寒庶阶层的人恰好相反，他们为了跻身仕途和晋升官爵，必须尽心竭力。在这种社会形势下，皇帝为了巩固皇权，利用寒人担任中书舍人掌管机要，利用寒人担任典签监督和控制出守重要军镇的宗王，使用寒人担任直閤将军警卫皇宫内殿堂的门户。《宋书》卷83《宗越传》：“(前废)帝凶暴无道，而(宗)越及谭金、童太壹并为之用命，诛戮群公及何迈等，莫不尽心竭力，故帝凭其爪牙，无所忌惮。赐与越等美女金帛，充牣其家。越等武人，粗强识不及远，咸一往义气，皆无复二心。”正是由于他们有膂力武干，“莫不尽心竭力”“皆无复二心”，所以被皇帝所看中，成为他们加强禁卫军权的骨干力量。

直閤将军的出现还有南朝制度方面的原因。南朝的骁骑将军和游击将军，前后左右四军将军，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和射声五校尉，虎贲中郎将、冗从仆射和羽林监三将等禁卫武官皆不领营兵[4]1248-1249，也就不能入直禁省。皇帝任命他们直閤后，才有资格领禁卫军队、入直禁省。领军将军、护军将军、左右卫将军等禁卫武官多由门阀士族和宗室成员担任，难以胜任禁卫职责。例如，《宋书》卷40《百官志下》：殿中将军，“晋孝武太元中，改选，以门阀居之。”《宋书》卷64《裴松之传》：裴松之“年二十，拜殿中将军。此官直卫左右，晋孝武太元中革选名家以参顾问，始用琅邪王茂之、会稽谢輶，皆南北之望。”殿中将军由门阀士族担任，并且其职责由直卫左右变为皇帝的顾问，其直卫禁省的职能退化。领护军与二卫将军一般由门阀士族或宗室成员担任，同样难以胜任直卫禁省的重任。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有膂力的寒庶武将来履行这一职责，直閤将军应运而生。

直閤将军权势的膨胀主要是在刘宋后期和萧齐时期，而到萧梁时，他们炙手可热的权势基本丧失。这一是由于梁武帝接受前朝直閤将军被暴君利用来为非作歹的教训；二是梁武帝信任禁卫长官领护军将军、左右卫将军，他们重新成为皇帝的心膂；三是梁武帝用人“简以才能，不限资地”[8]723，直接提拔寒人为禁卫长官，而不再借助军校骁游等官员直閤之常例。郑绍叔由司州刺史征为左卫将军，梁武帝称之为“方申任寄，协赞心膂”[6]210。“起自寒贱”的吕僧珍“转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入直秘书省，总知宿卫。天监四年冬，大举北伐，自是军机多事，僧珍昼直中书省，夜还秘书……为领军将军，寻加散骑常侍，给鼓吹一部，直秘书省如先。僧珍有大勋，任总心膂，恩遇隆密，莫与为比。”[6]213昌义之担任护军将军的次年去世，梁武帝在诏书中说“方申爪牙，寄以禁旅；奄至殒丧，恻怆于怀。”[6]295《梁书》卷18《张惠绍传》：张惠绍“为左卫将军，加通直散骑常侍，甲仗百人，直卫殿内。”他亡故后梁武帝在诏书中表彰他“爰居劲旅，尽心朝夕”。“劲”应为“禁”，音同而误，上文昌义之的事例可证。张金龙先生指出：“梁代直閤将军常被派遣率兵出征，反映了直閤将军实际禁卫职能正在衰退”；直閤将军之地位在陈代下降，“这与该制度走向末路有关”[1]596，623。直閤将军在萧梁开始衰败，陈朝逐步消失。

综上所述，直閤将军是门阀士族衰败、寒庶阶层兴起的产物。直閤的差遣性质导致它始终未能纳入禁卫武官的序列，直閤将军权势的膨胀严重侵蚀了禁卫武官制度，这也就决定了它终究被淘汰的历史命运。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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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王树民，校证.廿二史札记校证:卷8[M].北京：中华书局，1984: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