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直播

更新时间:2016-07-05

直播中死人了

现在是直播时代,你吃饭可以直播,睡觉可以直播。只需要一个电脑或者手机,你可以24小时不间断直播自己的生活。同样,空虚的人们不介意随时围观。

范远志虽然是正经八百的人民警察,但是说到底不过二十四五岁,还是天性追求时尚的年纪。这不,今天刚好不当班,他便打开了平板上的直播平台。

他最近都在追看一个叫“飞鸟”的直播平台,其中有个叫“落樱”的女主播蹿红飞快。跟其他当红女主播普遍走低龄化卖萌路线不同,这个落樱一副特立独行的打扮,头发是染成淡蓝色的短发,眼睛上着烟熏妆,皮肤略显苍白,就像是隐藏在人群中的吸血鬼女王。

别的女主播不停说话,对粉丝的要求也十分配合,但落樱却总是不咸不淡的样子,与粉丝的互动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不过她只要开口却总能说到点上,打动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正因为如此,即使在一众女主播中显得落落寡合,她也收获了很旺的人气。

最吸引范远志的,还是她的歌声,现在她正在唱王菲的《百年孤寂》,声音跟本尊很像,透着一股空灵而又疏远的感觉。

“叮咚”一响,范远志错觉是有人按门铃,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屏幕那头的落樱有人来找。

奇怪了,一般主播工作时很少有人打扰的。厨房传来水烧开的声音,范远志也觉得肚子饿了,赶过去泡面。

在车上的时候,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一次恶作剧,落樱,不,叶清还活着,自己说不定还能要一张合照,签个名啥的。但一到现场,就打碎了他这个幻想。

他刚撕开调料包,平板里好像传来了一声闷响,他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发现屏幕上落樱的身体蜷曲起来,似乎受了什么重伤。她不断地退后,范远志这才看清,她前面还站了个人,一直推着她后退,向直播摄像头靠近。那人戴着棒球帽与口罩,完全看不清脸,他的右手一直停留在落樱的腰际,似乎把某件东西插入了她体内。

算例3与算例2的储能电池SOC变化比较如图10所示。由图10可以看出,当光伏输出功率波动后,算例3的储能电池SOC出力较算例2的要大。

两人终于退到了摄像头前,范远志也终于看清神秘人手里的东西,是一把匕首。落樱被捅了一刀,红色的液体渐渐侵蚀了落樱白色的裙子,就正应了她名字似的,开出了一朵硕大的樱花,渐渐地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范远志虽然是警察,但入行一年半间也就接触过一次命案,今晚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杀人事件。

他一时之间也仿佛冻住了一般,屏幕上网友的弹幕早已炸开了锅:“杀人了,真的假的?”“快报警啊!”

他的第一反应也是“真的假的”,毕竟是为了宣传无下限的直播平台,再夸张的炒作都做过,炮制一场莫须有的杀人案来吸引眼球也不是毫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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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那是气话,毕竟男女朋友一场,我自然也没有恨她到死的那种心。”洛松解释道,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你们怀疑我?”

不过内心的理智和职业本能却告诉他,这一切不像是开玩笑,那镜头前的血迹和受害者的惨叫都太过真实。他还想细看,直播信号已经被神秘人切断了。

范远志所在的是一座南方中心城市,“飞鸟”平台的主播很多都是同城居民。他马上作出了第二反应,打电话报警。

当班的正是跟他同期进入公安局的李秋月,李秋月听出他的声音,嘲笑了一阵:“哟,少爷啊,你怎么来电话了?”

5)检查椭圆度,如果椭圆度大于AS/NZS 4130—2009/Amdt 1—2009《聚乙烯(PE)管材压力应用》的要求,并使用适当的工具重新整圆。

范远志的爷爷是退休老局长,他也因此得了“少爷”这个昵称。他本人倒是不像爷爷一样对这重身份抱有崇高的使命感,只当是一份普通的工作,也就对此安之若素了。

“闲话少说,我刚刚目睹了一场命案,你给我认真点。”范远志回道。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目击了,怎么不抓人?”

“找谁?”鸡窝头说道。

范远志思忖了一阵,继续说道:“从你家出发,到叶清的公寓,开车来回倒是30分钟足够。”

“你怎么知道?”

“废话,从刚刚开始,110那边的报警电话就已经被打爆了。10通有9通都在说这事。”

范远志一想,当时有上万人关注落樱的直播房间,很多人选择报警也在情理之中。

“领导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让我们尽快查证呗。”李秋月没好气地说道,“现在的网络直播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连杀人这种事都乱开玩笑。要是让我们白忙一趟,非封了他的平台不可。”

范远志无暇顾及李秋月的唠叨,又问道:“落樱住哪?”

“喂,你该不会也当真吧?”

范远志有些烦躁,催促道:“快告诉我她住哪。”

飞鸟直播平台是一个地域性较强的网站,很多主播都住在这座南方中心城市。公安局的登记资料显示,落樱的确是本地人,原名叶清,就租住在本城东四环旁边的一幢单身公寓里。范远志弄清地址,驱车赶了过去。

坐在驾驶座前,范远志也在想,自己是局里出了名的“差不多先生”,属于自己的任务不会推辞,不是自己的任务从来不会介入,为什么唯独对这件案子这么上心呢?也许是落樱单身独居的状态跟自己很像,也许是“亲眼目击”激发了自己的使命感?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答案。

一只没洗的臭脚,有什么好摸的?难道有怪癖吗?易非想,但又一想,据说有前清遗老喜欢女人的小脚和裹脚布,那看来怪癖是文脉相承的,也没什么好奇怪了。只是,为什么要摸她的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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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所在的楼道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显示的情况只有一种——出事了。他出示证件进入了现场,同事们已经在勘查了,见了他也忍不住调侃道:“少爷,你怎么来了?”

范远志摆摆手,拒绝了任何调侃,正经八百地问起现场情况来。从尸体来看,致命伤就是腰间那一刀,死亡时间也就在之前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虽然具体状况还要等详细的解剖,但看上去跟直播时呈现的状况一样。换句话说,直播时展示的应该就是第一时间,第一现场。

凶手相当仔细,未留下指纹,只有一个42码的血脚印,但脚印到了门口就终止了,应该是凶手换鞋后离开了。

现场勘查并未有其他进展,这时门外却传来了争吵声,原来是飞鸟直播平台的管理人员闻讯赶来,被拦在了警戒线外,此时正嚷嚷着要闯进来。范远志倒是正好有事问他,真是相请不如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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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果然是年轻人的玩意儿,来的这位管理人员看面相似乎比范远志还要年轻,穿着一件印有暗纹的风骚西服,戴着一副蓝色边框的眼镜,头发还挑染了一撮。西服与眼镜倒是职场的标配,但其细节却传递出一种轻浮的感觉。范远志大致了解直播网站的运营情况,主播签订合约,进行条块化管理,像这样的家伙应该负责好几个主播,就相当于娱乐行业的经纪人。

警察也就向他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主要关于叶清平时的工作和社交。当听到作为女主播每天的工作时间超过12小时,凌晨才能结束,几乎是昼夜颠倒时,连范远志的同事都忍不住嘟囔道,这活是人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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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人员”又责备道,早说让她住公司的,她偏要租出来,真是麻烦。范远志在网上了解过所谓直播平台单位是怎么回事:一个小办公室隔成很多格子间,就像是蜜蜂的蜂巢,每个主播像工蜂一样每天固定时间卖弄风骚,有些收入有限的主播可能睡觉都在里面,实在算不上是合格的人居环境。

“真的死了?”对方还不死心地问道,想闯进去看,却被拦下来了。到最后他也只能甩下一句:“这下麻烦了,这个月的业绩可怎么完成啊?”

“买东西时有点肚子痛,我就去上了个厕所。”洛松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我便秘,警官你不用管得这么宽吧?”

行踪飘忽的前男友

“等很久了?”从远处赶来的李秋月问道。范远志摇摇头,掐灭了手里的烟,随即又望向了面前这幢有些老旧的居民楼。

调查显示,作为女主播的叶清几乎很少有时间进行社交活动,社会关系也比较简单,几乎想不到身边会有要痛下杀手的人。不过叶清在做女主播之前,倒是交过一个叫洛松的男朋友。洛松原本是城里著名的投资公司千金集团的公子哥,为人以爱飙车和花边新闻著称,但后来千金集团被查证是一场庞氏骗局,他也从受万千宠爱的公子哥变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靠着开车的手艺混了一个给远峰贸易公司领导当司机的差事,屈身于这幢老楼里。叶清与他也是在他家公司失势的这段时间分手的,当然现在还不能妄断两者间有直接关系,但洛松没钱,然后爱财的美丽女朋友落井下石提出分手,这也算是世俗的常规套路。洛松怀恨在心,也是具有杀人动机的,更何况洛松前几个月还闹到过叶清的公司里,两人不欢而散,洛松当众放过“我要杀了你”的狠话。

“几楼?”范远志简单明了地问道。

“5楼。”

“洛松的鞋是多少码?”

“你问这干什么?”李秋月有些不解。

“知道就说。”

李秋月懒得理范远志,翻了翻资料,回道:“42码。”

这幢楼大概建成于上世纪90年代初,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味道,墙上的粉刷也斑驳起来,露出大片灰色的墙体,就像是人身上的牛皮癣。偶尔有老鼠、蟑螂什么的蹿出来,吓得李秋月一阵惊叫。

洛松的家就在5楼左边最里头的一间公寓里,门上还贴着两张褪色的春联,仔细一看是羊年的,而现在已经是鸡年了。

范远志敲了敲门,半天没人应门,就在两人以为洛松不在家,正要放弃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顶着鸡窝头的脑袋伸了出来,远远就能闻到浓重的酒味。

范远志这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语无伦次,改口道:“倒也不算亲眼目睹,而是,而是透过屏幕。”

“你是洛松吗?”李秋月说道。

“是我,你们是……”

(3)气体法:取等浓度二种溶液各少许,分别逐滴加入盐酸,立即产生气泡的是N aH CO3,一段时间后才产生气泡的是N a2CO3;(第一步反应为:CO32-+H+=H CO3-,第二步反应为:H CO3-+H+=CO2↑+H2O)

(12)在施工期间若发现岩层节理、产状及土石分界面等状况与设计不符时,应及时通知设计、业主等相关单位,对其进行实地查勘后相应处理。

“警察。”

3.老年教育需求与供给发展不平衡。与会专家就当前我国老年教育供给不足问题达成共识:我国老年教育需求旺盛,但供给严重不足;老年学历教育存在着一定的社会需求,但从总体上看,供给严重不足。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国共有老年教育机构约6.3万个,老年学员1000万人,在学人数约占老龄人口总数的4%。实践表明,无论是从老龄人口基数还是从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对美好生活的需求看,老年教育的供给严重不足。由于体制机制、资源配置、服务模式等方面存在的问题,也导致了老年大学“一座难求”的现象十分普遍。老年教育事业方兴未艾。

两人出示了证件,洛松才无奈地把两人让进门。房间不大,面积大概相当于现在流行的单身公寓,茶几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扑克牌,沙发上耷拉着一条毛毯。毯子的一半已经拖在了地上,沙发的脚下还躺着一只空空如也的啤酒瓶。很显然这是一个宿醉单身汉的狗窝。

洛松倒是对于如此糟乱的待客环境没有半分的歉疚,歪着头问道:“警官找我干吗?”

[2]张可亮等.2017年新三板市场年度回顾和点评[EB/OL].新华社中国金融信息网,http://stock.xinhua08.com/a/2018 0116/1745192.shtml

李秋月倒是很好奇:“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事情,我能有什么事情?”洛松反问道,“难道我老子平反了,出狱了?”但显然他自己也不信,有些自嘲地笑笑。

范远志只好一字一顿地说道:“叶清死了!”

听到这句话,洛松才收敛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李秋月又花了三分钟让他接受了这个事实,双方这才得以正常对话。

“真的……死了?”洛松重复道,又深吸了一口气,似在询问两位警察,又似不可置信地在问自己。

“看样子你也很震惊,你不是放话说要杀了她吗?她死了你不应该高兴吗?”范远志反问道。

10月下旬,第一批10省/区中央环保督察“回头看”完成并反馈,10省/区均存在问题,措辞严厉的如:河北表面整改问题“较为突出”、河南敷衍整改问题“比较明显”、宁夏假装整改问题“比较严重”。

范远志不置可否地望着他,身体微微前倾,给对方造成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你能说说昨晚9点到10点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吗?”

洛松满脸不爽,但也知道这种局面跟警察对抗没好处,只得说道:“昨晚我邀了几个朋友一直在房间里打扑克,打到凌晨1点才散场。不信你可以找他们去问。”

“一直没出去过吗?”

“没,不,出去过。那几个小子吵着要喝酒,八点多的时候我就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瓶酒和花生米等吃食,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吧。”

“买点东西需要这么久?”

别说范远志了,几乎所有在场的同事都开始讨厌起这家伙来。范远志突然想起叶清遗体最后的面容,怎么说呢?甚至可以用安详来形容,对她来说,也许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然后呢?”

“然后就一直打到深夜,我也喝醉了,一觉睡到现在,然后你们就来了。”

“等等,你该不会说的是那个叫落樱的网络女主播吧?”

“天地良心,不是你提起我可不知道叶清她家住哪,而且你也会说是开车,单位的车我昨晚可是一直停在车库没动过,你可以去问管理员。”

“你可以打车,也可以租车,不一定要自己开车。”范远志步步紧逼。

洛松索性往沙发上一躺:“就是怎么说你都不信我了啰。这样吧警官,你找到我打车或者租车的证据再来找我吧。”

范远志一听这是下了逐客令,倒也不愠不怒:“在警方调查的这段时间,你要确保呆在本城,下次有需要,希望你能及时配合调查。”

“知道了。”洛松没好气地说道,“这一套你们经侦科的同事查我爸时已经叮嘱过好几遍了。”

“那,后会有期。”范远志绵里藏针说道。

洛松仍是不愠不火:“恭候大驾。”

范远志随后调查了洛松的不在场证明,打牌、离家、然后再回家这些都得到了牌友的证明。叶清的公寓的确离他家不远,驱车的话20分钟就能来回,但如果步行的话半个小时显然不够。于是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交通工具上,但跑了一趟租车公司和的士公司后,却完全没有发现洛松使用其他交通工具的线索。

李秋月还补充了一个情况:“我问过管理员了,停在车库的那辆他单位的车,当天夜里也没挪动过。”

“所以所有情况都有利于他,换句话说,对我们不利啰。”范远志有些失望,李秋月只能无奈点头。

“不过我们倒是发现了新的疑点。”李秋月又调出了叶清被杀时的那段直播视频,顺带瞥了范远志一眼,潜台词大概是,看你能不能看出来了。

范远志盯着屏幕仔细看了一遍,又重放了一遍,终于抓住了一个小细节。凶手行凶时手指上有道光芒一闪,他放大画面发现,凶手此时正戴着一枚戒指,戒指上有块蓝宝石。

“看样子你也注意到了,果然不愧是资深直播爱好者。”

范远志难堪地笑笑,吐出两个字:“蓝黛。”

作为竞争对手的另一个女主播

蓝黛也是一个当红女主播,喜欢炫耀各种买来的首饰,而这款蓝宝石戒指正是她的标志之一。凶手戴着戒指的手只是一闪而过,很多人都因为现场画面太过震撼而错过了这个细节,不过还是有少数人注意到了,向警方提供了线索。警察内部更是戏称这是“资深直播粉丝才会注意到的细节”。范远志也看过蓝黛的直播,也意识到了这个细节,却反而成为了他被嘲笑的理由。

范远志懒得理这些,反正“少爷”已经是一个打趣的外号了,多一个外号也不多,当务之急就是解决这件案子。

神秘的凶手没有被照到全身,所以也很难从身高判断其性别。“可是,现场的血脚印不是42码的吗?”李秋月显然补了关于脚印的功课,范远志回道:“女生也可以穿男鞋啊。”

蓝黛似乎也是同一家公司的主播,也在本城,在人气上与落樱斗得很厉害,除掉竞争对手,也算是合理的杀人动机。更何况同一家公司两人接触不少,说不定还隐藏着其他的纠纷。

警方向直播平台提出了需要蓝黛协助调查的要求,对方倒是很合作地送来了蓝黛。跟落樱的风格迥异,蓝黛倒是一副少女的打扮,穿着粉色的连衣裙,留着萌萌的波波头。

到了公安局这个小妹子倒也并不慌张,反而是往椅子上一靠,长吁了一口气,道:“得救了。”

李秋月一头雾水:“得救了?”

“是啊。”蓝黛笑嘻嘻地解释,“我已经连续5天做直播了,为了协助警方调查,公司倒是破天荒地放了我一天假,就当休息啰。”

此时的范远志已经了解到网红直播背后的辛酸,倒也见怪不怪,反而觉得这小姑娘直率得可爱。

“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来吗?”

“是为了这枚蓝宝石戒指吗?”蓝黛轻描淡写地说着,自顾自跷起了食指。

范远志和李秋月也是面面相觑,警方正是根据录像中的这枚戒指锁定她为嫌疑人,没想到她不但戴上了,还主动提到了这件事,整个态度似乎在说:怀疑我?我才不在意!

李秋月只好严厉又带着善意地认真提醒道:“看来你也已经知道了,你手指上的这款戒指在叶清被杀的直播视频中出现在了凶手的手上,我们也据此怀疑了你。所以你接下来的回答最好深思熟虑些,否则将会给你带来很大麻烦。”

蓝黛扑闪着自己的睫毛,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谢谢,不过只是一枚戒指,用不着说得这么严重吧。”

顿了一顿,她继续说道:“这不过是S品牌随处可见的一款产品,只要花上几千块,任何人都能买一个。我敢打赌这城里买过这款戒指的成百上千,又不止我一个人有……”

范远志忍不住打断道:“但与死者有关系的,就只有你了。”

“这就更明显了,要是真是我干的,还戴着这枚戒指,岂不是告诉你们:来抓我,来抓我。”蓝黛说着,“我要是真动手,肯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表露身份的痕迹都不会露。”

范远志无奈又看了蓝黛一眼,这小妮子看似没心没肺,不过这番辩解逻辑倒是相当清晰。警方把她请到这里是来配合调查的,不过看她这心态,倒真是一脸度假的放松状态。

蓝黛继续说道:“怎么,还不信?没事,我可有——用柯南中的术语怎么说来着——不在场证明啊。叶清,也就是落樱在做直播时,我可也在做直播。虽然我人气没她旺,但好歹也有几千人在线观看。这几千个人可都是我的见证者。”

范远志在询问蓝黛之前,自然是调查过蓝黛当时的行踪了,如她所说,她的确也在做直播。但很让人起疑的一点是,蓝黛在直播中途离开过一小会。据她自己所说,是下去拿外卖了,时间并不是很长,但让人在意的是,蓝黛去拿外卖和落樱被杀几乎发生在同一时段,要说凑巧那也太巧了。

但要说不是凑巧,那问题就更多了:蓝黛的家与落樱的家离得更远,10分钟根本不足以用来杀人。

“存在这种可能:当时直播的并不是蓝黛本人,她直播时或者直播中的某一段,是用事先录好的录像替换的。”李秋月推测道。

两人还是放不下蓝黛的嫌疑,而要锁定蓝黛,首先得破解她的不在场证明。李秋月的思路也相当正常,要破解不在场证明,先质疑时间上的合理性。

范远志却摇摇头:“不太可能,我完整看过那段录像,大概每过几分钟,蓝黛都会跟粉丝及时互动,不太像是事先录制视频能做到的。”

“这……”李秋月沉思了半天,又说道,“那还存在这种可能:蓝黛进行直播时并不在自己家里,而是在一个布置得跟家里很像的地方,而这个地方,离落樱家很近。”

当时间上的合理性似乎无懈可击时,她主动转换了思路。很多案件中不在场证明都是在空间上玩了诡计,所以她第二次质疑的是空间上的真实性,也算是很正常很流畅的思路。

不过范远志第二次摇摇头:“也不太可能。我问了当天晚上送外卖的快递员,蓝黛当天订了一份比萨,的确是亲自签收的,也就证明她直播时的确是在家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她当真是被冤枉的?凶手戴着作为她标志的戒指只是想要嫁祸于她?”李秋月不耐烦地说道。范远志摊摊手,对她所说的不置可否。

停了一阵,李秋月又若有所思,抛出了另一个猜想:“蓝黛有没有孪生姐妹什么的?会不会直播里看到的只是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人?”

当时间和空间都看似没有问题时,那么也许疑问就在嫌疑人本身,这也是一种很常规的推断。事实上,也有很多推理小说用到了所谓的“双生子诡计”,凶手请来孪生子代替自己,以获得不在场证明,本尊却借此进行犯罪。

“蓝黛倒的确有个表妹,虽说是表妹,但跟她也有八成相似。”范远志掏出一张照片自顾自地说道,但当李秋月微微一笑,露出一种“我就说是”的表情时,他又话锋一转:“然而仔细看,她跟表妹还是能够区分得出的,你要说一两个人粗心大意分不清还可以理解,但直播室里至少有几百上千个对她很熟悉的粉丝,要同时瞒过这几百上千个粉丝的眼睛根本不可能。”

再生波澜

案子悬而未决,但生活仍得继续。这天便到了范远志爷爷的80大寿。范远志“少爷”的外号就得益于这位老寿星,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应该感谢还是怨恨,到最后多半只能是种无奈吧。

他是退休老局长的孙子,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拿他跟老局长比较,这是他无法改变的事实。但他比不过,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比不过爷爷,这也是事实。所以与其背负无端的压力,不如先做好自己吧。

爷爷有不少老部下如今仍在局里身居要职,不过爷爷一概谢绝了他们来拜寿的请求,今天这顿纯粹是家宴。网红女主播被杀害,嫌疑人之一是另一个网红女主播,这样噱头十足的案子不引发大众关注才有鬼了,因此参与案件调查的范远志也成为了焦点人物,不得不应付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种问题。

“远志啊,这件案子备受关注,也是你的好机会,你可别让爷爷,呃,领导们失望啊。”坐在对面的二舅说道。

范远志一愣,突然从二舅的改口中意识到了什么:这件案子影响极大,而自己除了是一个所谓“目击者”之外,其实关系不大,局里完全可以使用比自己资历更老的刑警。爷爷当然不会提要求,但领导们让他来负责调查,怕是多少也是为了给老局长面子。一想到这里,范远志就头大,他根本不想要“特殊待遇”,但有意无意地总有“特殊待遇”。同事总叫他“少爷”,怕是也暗含了一丝嫉妒在里面。

亲朋好友陆续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范远志能答的尽量解答,涉及机密的也只能一声“无可奉告”。关心案子的比关心老爷子大寿的还多,范远志也觉得有些喧宾夺主,偷偷看了眼爷爷,爷爷倒并不是很在意。

又说了一阵,这时二姨开口了:“远志,姨妈有个朋友公司里丢了一辆货车,报警有几日了也没个消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忙打听下,叫同事盯紧点。”

范远志无奈地表示:“姨妈,我帮忙问问。”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爷爷突然说话了:“你这算什么话?大案小案都是案件,警察应该时刻保持责任心。你二姨说的这个案子,你具体信息也不问,这样能帮上忙吗?”

爷爷一直对范远志很严厉,他也不敢忤逆老爷子,只得连连称是,又向二姨问道:“您朋友的公司叫什么名字?车牌号码……”

“他的公司叫远峰贸易,车牌号是……”

范远志听到“远峰贸易”四个字,突然觉得有些耳熟。

范远志平时除了上班之外不太爱交际,跟其他部门的关系也就一般般。不过李秋月就不同了,除了人漂亮外,性格也十分开朗,是人见人爱的警队一枝花,所以向交警部门打听丢车的事,让她去最合适了。

范远志把具体情况一说,李秋月便连连打包票说没问题。但突然间她却一停,问道:“什么公司来着?”

范远志重复了一遍:“远峰贸易,有什么问题吗?”

李秋月眼睛发亮:“远峰贸易正是洛松所在的公司。”

洛松在案发当晚有30分钟的空白时间,因为找不到他利用交通工具作案的迹象才排除了怀疑。现在他的公司丢了一辆车,这情况可就复杂了。范远志原本只打算帮二姨问一问,但这件事可能与自己手里的这件案子有关,他也不得不亲自去一趟交警队。

范远志所在的城市不小,每天失窃的车子也不少。这种案子按照正常程序要追查监控,所花时间很长,有很多失车是没有机会找回的。不过交警队的同事一听这辆车可能跟那件轰动全城的“杀人直播”案有关,也很快重视起来。

“一辆货车?”接待他们的交警队陈队长回忆道,“我有印象,要说这件案子还挺奇怪的。”

范远志追问哪里奇怪,陈队长解释说,偷车贼一般的目标是小轿车,尤其以高档小轿车为主。而货车体积大,价格低,不容易出手,很少有人问津。他在交警队呆了七年了,也没见过几次货车失窃案,因此才说奇怪。

接到报案后,交警们也没闲着,调看了城区主要路段的监控摄像头,也发现了失窃货车的蛛丝马迹。货车最早出现是在A路口,范远志心里一咯噔,A路口离洛松家不远,正是从他家去叶清家的必经之路。货车接下来被清晰捕捉是在B路口,范远志心中又是一凛,B路口不远就到叶清家了。

随后货车在城里转了几圈,往郊区的S县道开去了。县道上不像城区监控这样密集,到了监控盲区,大货车便消失在视野中了。

“S县道?那附近是不是有一座物流园?”范远志问道。

“你想说失窃货车被藏在了物流园里?我们也想过这个可能,但由于没有监控,我们无从判断它是开到了物流园还是从某条小道开到了某个村里;此外物流园大概有上千家经营户,车辆近万,要一一排查也是一个大工程,并且会影响正常生产。综合以上考虑,我们并没有去查物流园,线索到这里就断了。”陈队长回答道。

陈队长说的这两个难点范远志也考虑到了。物流园有很多仓库,失窃货车到了那里就像是泥牛入海,再难寻觅啰。再说事情过了好几天,要是对手有心,货车开出省都有可能。

范远志以为再也见不到那辆货车,没想到没过几日那辆货车却自己出现了。

当然,准确一点说,自动现身的不是货车,而是货车的残骸。当范远志和李秋月找到货车时,货车已经不知道烧了多久了,只剩下黑乎乎的架子,似乎一碰就会灰飞烟灭似的。遗弃货车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坡,四周被树木遮挡着,方圆好几里没有人家。还是因为火烧得太旺,黑烟飘得太远,被路过的村民看见才报了警。

嫌疑人死了

范远志很怀疑那辆货车便是洛松的交通工具,但车已烧毁,算死无对证,事情又回到了原点。李秋月也有些无奈:“现在怎么办?”

范远志皱了皱眉,目光也变得坚毅起来,如果洛松开这辆车出去了,那么当晚的行踪一定有破绽,就从他当晚的行程入手。

洛松在家的时间有牌友佐证,应该是无从推翻的,关键就在于他口中“去超市”的这40分钟时间。而超市的摄像头也正好拍到他,他先后两次进出卖场区,第一次刚进去就出来,应该就是所谓的腹痛找厕所;第二次耗时5分钟,买完东西就去结账了,似乎也印证了他没离开过超市。

范远志也选取了其他角度,尤其是洗手间前的摄像头,证实洛松在洗手间呆了近半小时。

这已经是范远志第二次看这段视频了,仍然没发现什么疑点。正在此时,他突然“咦”了一下,连忙把视频画面放大。李秋月也狐疑着跟进:“发现了什么?”

范远志指着画面上走出洗手间的一位女士说道:“这人有些奇怪。”视频里,这位女士正跟人擦肩而过,她逆时针一转,侧身把对方让了过去。

“哪里奇怪了?”

“普通女生跟异性擦肩而过时,一般会顺时针转身,以背对人防止胸前敏感部位发生碰撞,而这个女生却不是。”

李秋月恍然大悟:“这是个男人……是变装离开的洛松。”

“很有可能。”

事不宜迟,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洛松那间昏暗破旧的公寓。墙上那幅过气的春联仍在,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范远志敲了敲门,无人应门,他跟李秋月对视了一眼,飞身撞向大门。老旧公寓的大门并不牢固,只一下便豁然大开了。这间房子很小,进门就一览无余。洛松倒在了沙发旁,被死亡的阴影给笼罩了。

经过法医鉴定,洛松死于中毒,下毒的杯子上除了他就没有其他人的指纹了。更重要的是,在他尸体旁边有一纸遗书,交代了他盗车假造不在场证明杀害叶清的经过。

看上去,他是畏罪自杀。

范远志却有些心神不宁。他平时不太抽烟,不过兜里总带着一包给人发烟,此时他也破天荒地点燃了一根。

李秋月见他面色有异,问道:“想什么呢?”

“不知道,总觉得有些事放心不下。”范远志深吸了一口,被呛得直咳嗽。

李秋月笑得不行,用手驱散着二手烟:“跟我说说呗。”

范远志被自己呛得面红耳赤,反而也冷静下来:“你们叫我‘少爷’,的确有些时候,我也像少爷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一次,是我第一次主动想查清一件案子,第一次逼自己用尽全力。原本想抓住凶手,没想到兜兜转转,凶手却自己了断了,就像是高高举起的拳头,只能砸在棉花包上了。”

李秋月一笑,索性把他抽不惯的烟卷抢了过来,扔进了垃圾桶:“做我们这行,每天跟阴暗面打交道,不如意事多了。案子完结了,总归是件好事。”

范远志却摇了摇头:“不,我感觉这事还没完。”

“哦?”

范远志深吸了一口气:“有两件事仍在困扰我。洛松就算需要一辆匿名的车,他偷什么不好,偏要偷一辆树大招风的货车;第二,货车用完,随手扔掉就好,为什么要烧得那么彻底?车上究竟藏匿了什么?”

诡计揭秘

华灯闪耀,衣香鬓影,会场门口竖着一块“第三届网络直播红人盛典”的牌子,揭示着这将是一场俊男靓女云集的舞台。冗长的红毯秀之后,就是颁奖晚会了。无论平时是什么风格穿着的网红,到了这样的场合也都是全套正装,有一种强作高雅的不协调感。颁奖好比“排排坐、分果果”,各类花里胡哨的奖项花落各家,似乎来者有份。

晚会压轴奖项“年度最佳网红”颁出前,组委会还煞有介事地搞了个怀念环节,纪念离世的落樱,而最后的年度奖项颁给了蓝黛。先纪念死者,后又颁给了嫌疑人,不得不说是一出充满讽刺感的桥段。

蓝黛正满面春风准备上台领奖,斜刺里却杀出了两位不速之客——范远志与李秋月一左一右挡住了她的去路:“不好意思,蓝黛小姐,你涉嫌谋杀叶清,请到公安局协助调查。”

“你们是认真的吗?在颁奖典礼上截我,还真会挑时间嘛。”蓝黛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脸上的讥讽倒是多过愤怒。“不过无所谓,颁奖典礼本就很无聊,那种奖项拿不拿都无所谓。”她又补充道。

两次进公安局,蓝黛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第一次像是度假,这次像是吵架,都呈现出一种不真实的游戏感。感觉不像是真的接受调查,而像是她扮演某个游戏人物,在虚拟中完成一个叫“进公安局”的指定任务。

范远志懒得理她,问道:“洛松死了,你知道吗?”

蓝黛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洛松?你是说叶清的男友吧。新闻不是说他畏罪自杀吗?”

李秋月说道:“我们有理由怀疑是你杀了他。”

“我杀了他,我为什么要杀他?”

“掩藏你杀了叶清的事实,寻找一个替罪羊。”

蓝黛冷笑一声:“我不是说了嘛,叶清遇害时,我正在家里做直播,有几千人可以跟我作证。”

范远志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顿:“叶清遇害时,你真的在家里吗?”

蓝黛面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如常:“好几千人看我的直播,你是想说他们都是瞎子吗?”

“他们都不是瞎子,你不过很好地用了一种心理诡计。很多人看我在家里做直播,其实这句话可以拆分成两个条件:很多人看我做直播,有人见证我在家里。很多人见证你做直播,没错,但见证你在家的只有一个,就是那个送外卖的。”范远志说道,“我们曾分析过,会不会是一个跟你很像的人假扮你?然后被我自己推翻了,因为骗过几千人不可能。但骗过几千人不可能,骗过一个人倒是可能的。”

随着范远志分析的深入,蓝黛的脸色也越来越黯淡。范远志又继续说道:“事实就是,你请了跟你很像的表妹在家里假扮你,糊弄外卖员;而你本人根本不在家里做直播,直播信号来自另一个地方。”

蓝黛还不死心:“那你说直播信号来自哪里?”

范远志掏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张烧得只剩架子的货车:“直播信号就来自这辆货车里。”

货车空间很大,而摄像头的视野并不广,所以在货车里搭一个跟蓝黛家直播环境一模一样的布景并非难事。所有布景用胶布之类固定,再加上洛松车技很好,开车平稳,所以看上去就跟她在家直播一模一样。当日两人合谋,洛松只是负责司机的角色,真正动手的是蓝黛。她从“移动直播间”中来到叶清楼下,然后借口取外卖,趁着这个空档上楼杀了叶清。然后,趁着范远志怀疑洛松的时段,杀人灭口嫁祸洛松。

此时,蓝黛又问出了那个经典的负隅顽抗的问题:“这些都是你的推测,证据呢?”

范远志却胸有成竹,从带的包里翻出了一个废弃的比萨店包装袋,蓝黛一见也只能耸耸肩,似乎认命了。

“我好不容易从垃圾桶里翻到了当日的比萨盒,按理说,取比萨的是你,但奇怪的是,包装袋上留下的指纹却属于你的表妹。”

网红脸本来区分度就不高,送外卖的小哥不熟悉蓝黛,匆匆一瞥就误认表妹为蓝黛,他被有意误导的证词间接帮了蓝黛,但废弃包装袋上留下的指纹却是李代桃僵的铁证。

蓝黛沉默了一阵,仍旧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表情,到最后,才轻飘飘地吐出一句:“唉,游戏结束了。”

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让李秋月十分火大,忍不住反驳道:“这不是游戏,这是犯罪。”

蓝黛眉头微微一蹙,这才正色起来:“不是游戏吗?你站在这种位置当然是说话不腰疼。而我们呢?每天强颜欢笑面对长时间的直播,面对的只是表情符号和弹幕这样虚拟的交流。我都已经忘记怎么跟人打交道了!网友开心不开心是虚拟的,赚到的礼物也是虚拟的,表演的舞台也是虚拟的,我们的人生不就是一场虚拟的游戏吗?”

蓝黛连珠炮似的反击让李秋月一时也哑口无言,她继续说道:“叶清其实已经罹患了癌症,命不久矣;坦白讲,我也有很重的抑郁症,常常想到自杀。既然我俩都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日子,既然公司需要人气、流量,那么最后,我们就联手演出,送上这一场人气爆棚的谢幕演出……”

死者已矣,蓝黛也将接受她应有的制裁,至于她最后那番独白是真心还是狡辩,范远志已经不想再追究了。破了案子之后,他再也没有看过网络直播。

沙鸥
《东方剑》 2018年第04期
《东方剑》2018年第04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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