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江茫茫
1
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当年走时也不是,你想过独自深陷其中的生活,但从未做到。世界这么复杂,如何保持孤独,你只能在前面走,跟着的人,更想获知秘密的人,却是盲目的,你也很难说得清楚。曾经走过抚摸过窥探过的存在记忆的点,互相连贯起来,就有了一座院子的结构,纵横交错的线条,在头颅里旋转着不同的透视方向。打开每一间门窗,每条石板道上的吆喝声不远不近,准时响起,完整得似乎昨天还在这里,坐在树下端着白粥。临近中午,你还没寻找到,几乎放弃了愿望。想找一个人,费尽心机,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普洱茶,是以地理标志保护范围内的云南大叶种晒青茶为原料,并在地理标志保护范围内采用特定的加工工艺制成的具有独特品质特征的茶叶[1],普洱茶属于后发酵茶,具有陈香品质优越的属性,俗称“越陈越香”,普洱茶需要醇(陈)化进一步提升品质。但是鉴于普洱茶品质的特殊性,良好的醇化过程才能得到品质上乘的普洱茶品,而科学、专业的仓储能够为普洱茶的醇化提供良好的基础条件,特别是随着近年来普洱茶价格上升,消费者对茶叶的质量提出更高的要求,有必要对普洱茶贮藏过程中的醇化反应进行深入研究,以期缩短仓储时间,最大可能提高茶叶品质,实现更高的经济效益[2]。
终于望见桥头那道门,心紧了一下,快步近前,旧宅隐在茂密的树荫后面,只显现出院门旁潜入河水的石阶,再几步,松软发热的脚失了知觉。站在河边喊,找到了。彼岸寂静无声,此岸的人都看你,外乡人丢了什么?
楼下,左侧都紧闭,右侧开几扇。你问,能进去看看吗?女主人说,可以。你解释,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你没说要找人,也没有人知道你要找何人。女人问,三十年前还不住在这里,之前就不知道了,那时你在这里?你一惊,当年离开这里时,女人和族人正从古镇四周移居而来。过客,你们才是真正的主人。屋檐上掉下一片旧瓦,平静的十瓣。那些人看着你,从身边走过,没有人在意你的存在。女人说,想看什么就自己看吧。再次站在这个屋檐下,是来寻觅还是来告别,都很难说清。一个陌生人将另一个陌生人领进家门,你感叹生在此处,真是前世之缘。
期待的那人还没有出现,你穿过厅,转折上楼。楼梯木板中部已凹陷,栏杆却结实。拐角的光照度很低,寻找阶梯总有些错位,你小心翼翼的。那人或许只有十岁,趴着二楼的扶手溜下来。身子无意中滑脱扶手,孤立在空洞的时空中,命运将何处去?你踩在嘭嘭响的楼梯上,在暗淡的光线里选择,极力避免有什么影响进来。生死并不难以选择,但那个男孩才刚刚出场,死亡过于残酷。十岁,你后悔刚才的设定,如果在二三十岁间,经历过轻薄之事,就会勇于承担死亡,理会命运使然。何止是后悔,简直是在谋杀,有了这样的想法,你再也登不上楼。其实本意是好的,是想让死来预示家族毁灭,但是太突然,连自己都经受不起。每个念头出现,楼板就吱吱呀呀,你在故事中回旋,想象一下子被甩出去,落到地面,死亡无人知晓,历史的指针都没有发出响声。红砖地面,男孩爬起来,扶着墙走,呕心沥血,一言不发。经受住重生的磨难,痛不欲生。至此,你都看不下去了,开始喊救命,受了惊吓的孩子们围拢过来,好像进入一场怪异的游戏。
楼梯上的空房间,地面也铺了小红砖,第一脚就吱呀响,像骨骼伸展之声。再踩,全身与楼层一起打颤。你一惊,迈步过去,哗啦啦响起来,筋骨交错,皮肉拉扯。站定,声音不是在你身上,是在这间房子里,它用颤抖的身体承载了你,你轻微弯腰晃了晃,前面的门和窗在叹息,声音不同。离开这个预制的场景,那些人跑下来,将楼梯木板踩得比鼓点还响。从身边过去的影子是一股抑制的风,要把你推回到刚才的设想中,旧宅吱吱呀呀呻吟着。也有从楼下的几个偏门闪进来的,不顾一切拨开孩子们的搀扶。那些眼睛像黑夜里的手电筒,一节,两节,也有三四节的,齐刷刷射进那双呆板的瞳孔里。很浅,很黑,一无所有。能找到什么,只有生命的流失,历史是空白的。还能找到一些肮脏的证据,说明生命的存在是一场虚无。既然找到了那个人,便要让你承受所有的灾难,活下去。
你站定的空间,是过道,以前也是过道。正前方的屋顶错落有致,屋脊高耸开阔,午后阳光射来,整座旧宅红得炫目。
2
来啊,跟着走,挨着墙,别怕,谁也看不见。
老院子开始空落,大爷粗嗓门的叫声听不见了,回来的按时回来,回不来的总是回不来。到了秋季,河里已经跳进去三个人,北院老太太的儿子也跳河了,那几天满院子都是老太太的喘息声。看门的大爷偶而开始喝点酒,说天凉了,住在河边湿气大,喝点酒冬天就不会腰疼。
突然,你被震了一下,差点坐在地上,梯子上有人踩空了,好几个梯子都晃荡开了。这是在一声巨响之后发生的事情,直到晚上听到铁门环响起的时候,你才一点一点回忆起来。当时,你坐在地上,眼前黑乎乎的,耳朵嗡嗡响。后来看见眼皮里爬满脚丫子,从天而降。所有人都叫喊起来,不知是庆祝还是哀鸣,什么也听不懂,这个世界乱了。
清醒过来,是额头上被一个物件砸住了,嘭地一声。你低头,一只麻雀,在红砖粉里打个滚,趴下不动了。梯子上有人喊叫,死了,该死的家伙。更多的人在喊,该死,打死你,打死你!
大爷说,这里有很多这样的河道,前面还有水闸,能排涝,这块地方太低,一下雨就淹。那些有闸门的地方叫涵头,雨水从涵头排到海里,海里的鱼也游到河里传宗接代,在涵头来回穿梭。这件事,大爷说了至少一百遍,你只当真听过一遍。
你:金字辈吧?
这座老院子面向东,里面有三座大院,东门进去西门出来,后面是长长的走廊,廊上还有一层楼,太师椅一样收拢起来。院子东面那条河窄窄的,仅够两艘船掉过头来,却是北面那几个县渔船的下海必经之道。老院子唯一的出口就在紧挨着河道的南墙上,门板有一尺三厚,铁环跟你的脑袋差不多,老大个圆圈。早上最先响起的敲门声,像一条细长的蛇钻进所有房间,惊醒男女们,到了晚上听到看门大爷最响亮的一声,都回来了啊,接着是那个大铁环的撞击声,沉闷地关闭了一天的琐事。
由于地理环境、生活习惯、历史文化、宗教信仰不同,英汉民族在思维方式上存在很大差异,而语言又是思维的载体,因而这种思维差异绝大部分都体现在两个民族之间的语言文化差异上,这给翻译工作带来了诸多不便。因此,为使译文通顺、流畅,排除中西方思维差异对译本造成的负面影响,我们首先需要对这两种思维之间的差异有所了解,再通过反复练习,最终提高翻译水平。
涵江不是老院子面对的那条江,是这个古镇的名称。那个人被枪毙掉,镇里有了一个平静的夜。这个夏天,让人惊骇的事情还会有哪些?这是你父亲所担忧的,那时的工作就是政治运动,全天候与人斗,直到一方倒下或者逃匿结束,即便夫妻也难免阴影,白天的猜疑延续到夜晚。父亲很晚才回家,带进门来的风吹到妻子脸上,除了凉爽还夹杂着浓浓的烟味。这是当地产的烟叶的味道,很多人将报纸撕下一角卷起烟丝。选择报纸要有分寸,撕无关紧要的部分,并且背着人。母亲在另外一个城市工作,每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在这里住半个月,但还是不习惯这种气味,丈夫并不抽烟,可整天开会早熏得连皮肤都是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站在走廊里,望着楼下或河对岸来来往往的身影,能呼吸到一种特殊的气味,不断冒出来,一直吹不散。
事件之后,父亲看着妻子呆呆地站在自己对面,一天没说话。父亲用粗声粗气的语调说,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妻子却一动不动,像贴在墙上的一张画。父亲在床头坐下,提高了声调,你必须明天就走!你一下子从高凳子上跳下来,跑过去拉母亲的手,但是没有拉动,你往空墙上抓着什么,墙上是母亲的影子。父亲有些气呼呼的,嘴唇嚅动着。后来,母亲走到床边,墙上的黑影越来越大,遮住了半个家。
1235 高效液相色谱-二极管阵列检测器法测定瑞香狼毒 5 种黄酮类成分的含量 陈 俊,杜红丽,周 瑾,吕 磊,李盛建,潘黎明,赵 亮
当地一声,传来陌生的声音,你走到声音来源的阳台,轻轻拉开布帘子,除了星空的跳动,一切都寂静。木窗没有打开,窗外延伸出去的小阳台上立着一只鸟。白天,要站在椅子上才能越过窗台看到南墙以外的空场子:树,更远的平房,桥,连到更远处的平房,船,悬挂在一道道屋脊下。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左侧那条河映着星空,不过是黑衣服上吊着一条黑丝巾,黯淡,几乎辨别不出来。这只鸟正好立在这个背景前,像黑夜在河里洗澡的人,突然在水面上探出脑袋来,也是这般令人好奇。
伸手去抚摸它,但连鸟毛都够不着,不过能感觉到它有些冷,风在背后一直吹着。一团黑云在天幕上飘过来,一块黑板擦将星空抹掉,又很快扩散开,又聚集着翻滚过来,瞬间打在南墙上,噼里啪啦惊天动地,听到叽叽喳喳的一阵哀鸣,原来是一团鸟,紧接而来的狂风将那条好看的黑丝巾卷起来。你被刚才惊人的一幕吓住了,母亲的手暖暖地按抚在你额头上,睡吧,台风很快就走了。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你猛然坐起来,父亲已经下床拿起话筒,话筒里的声音很清晰,很急促。父亲自始至终没开口,等对方说完才放下话筒。你听到了父亲颓废的声音,那个人死了,老婆也跳井了。哭泣声微弱,整张床都有些抖动。
一会,电话又响起来,一遍又一遍,母亲要下床去接,被父亲紧紧抱住。你很老实地躺在母亲身边,但心里却在想,窗台上是不是有只鸟?它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降临?为什么南墙挡住了那群鸟的去路?台风来了,它们只有向北飞。父亲开始讲述半个月里发生的事件,那些事错综复杂,你记住了反复强调的一句话,所有这些都是一个结果。
3
你独自走到南墙下,那里除了红砖继续剥落一层,粉饰了昨夜的落叶,没有新的存在。抬头看窗口,那只鸟昨晚还站在那个窄窄的空间里,那些落下去的鸟们难道又都飞走了?你悻悻地回来,大爷叫住了你,问你鱼还活着几条?
大爷是这座老院子的看门人,生下来就在门里面,没有人知道最初的缘由,大爷自己也不知道,他一生就为这副大门而活着。你似乎听说,大爷是这家主人和丫鬟的私生子,就在门房里生下来的,那该有多久远啊?可三大院的女人们怎能容下这样的母女,谁也想不通,无法想象到那些沉下去的脉络,有一根连接到生命线。
这座老院子现在住着三个单位,父亲是一个单位的领导,那些人都是一样刻板的脸面。大爷的屋子在大门一侧,挨着河,经常打捞一些鱼,煎成晚饭的小菜。也总会留着几条小鱼,养在罐头瓶里等你来玩,这时候,你就会跑上楼将自己那个瓶子拿来换。鱼儿活不长久,隔一段时间你就站在门房边,悄悄地,好像不想让大爷知道。大爷就说,带瓶子了没?来吧。大爷也问一些事情,你什么都不说,只会摇头或者点头。
大爷经常招呼你在河边高高的石阶上玩,比试瓦砾在河面上弹跳着飞跃的距离。大爷说的事情很远很远,河上游是舅舅家,现在全家都死光了,有一个哥哥参加抗美援朝没回来。咱们这块地方听祖上人说,原来是海,整片的水啊,你没见过海吧?什么时候带你到海边去玩,不远,就十几里,这条河就通到海里。那年国军撤退时,一个师部就从这里下河出海的,那个壮观啊,唉!军部就扎在这个院子里,那时候就看大门。跟你说你也不懂,我这话从来不敢跟别人说,说了会死人的。哦,听老人说过,这块地方很早以前是海,后来给围起来造田,把海赶出去,约摸是在唐朝年间,这是真的。你点头,刚才还想到海面上乱飞的鸟,多可怜,连个家都没有,只有不停地飞。
在绿化工程实施完成以后,要选择一定的时机,对整个风景园林项目的绿化工程进行绿化补植作业,在绿化补植作业的过程中,要充分结合工程投资方及甲方的需求,按照需求进行补植,补植的原则是要结合现有的工程实际情况,以美观的效果为补植原则,在重点需要突出的补植环节进行有效的补植,并按照一定的施工要求进行有效的补植作业。
后面上来一个男孩,比你高出一头还多,从低处慢慢走到高过视线直到仰望的位置,才扭过头来说,来,喝一口。男孩只穿件裤衩,皮肤很黑,没穿鞋子,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微乎其微,像影子缥缈,但身子很结实,将一个瓶子递过来的时候,你都无法阻挡。只好喝了一口,辣辣的,跟土灶里做饭时燎起的一把火,一下子穿透昏暗。
出大门的时候,父亲跟大爷打招呼,大爷挥手拍到你屁股上,这个小家伙终于长大了,你感觉那一掌很舒坦地将自己拍出了大门。这一年,你三岁。过了石桥,进入一道细长的小巷子,两堵互不相干的高墙彼此固执着,收缩到两个肩膀的距离,脚板在石面上敲击的清脆声,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你坐在小板凳上,听到小院子里咿咿呀呀的学语声,父亲将十元钱交给一个女人,那人对父亲满脸堆笑,脸上皱纹遍布,如刀痕生出惊恐。扭头看着马路上,看着穿蓝咔叽布的人,那颜色是洗得很白的蓝,是从白里生出来的。你有些怯意。男人女人都是这样,性别不重要,衣着颜色重要,容易归类。父亲今天穿上过年前才做的蓝上衣,口袋平展,方方正正的,刚才从上面口袋里取钱时,女人一直盯着那里,刀痕明显扭曲过去。
本文考虑了影响橡胶混凝土力学性能的三个重要因素:橡胶表面改性方式、橡胶掺量及橡胶粒径,对橡胶粉制备PVA-ECC的强度、压缩韧性及应力-应变曲线进行了试验研究,并采用扫描电镜分析微观分析了改性方式对橡胶粉表面的影响。
三岁小孩,女人并不同意接收,父亲厉色说,过几天就要下乡去,这孩子怎么办?能带着去一个县一个县跑吗?那是工作,不是走亲访友,总得讲点原则吧,要不要跟你们部长打声招呼?女人的口气不再生硬。
在他的童年时代,他就常常一个人蹲在小河边看河里游来游去的鱼,心中不住地想:我若是能变成一条鱼该多好啊!
父亲将你抱起来,走到女人面前,像交接一件器物,放入女人臂弯。后面将要发生什么,你听父亲说过多次,去幼儿园就能捉迷藏学写字,有很多小朋友能一起玩,可对这些你一样也不喜欢。离开这个老院子,孤独感就是趴在墙上的一条壁虎,不能自己断掉尾巴去讨人乐趣。听大人说,人都是猴子变来的,你怎能知道,没了尾巴就是将那段低贱的段落掩盖在生活中,还被裤子遮盖住。
你独自难受,看着父亲走出大门,朝这里挥手,那个女人也挥动手臂,说再见。你侧脸看了女人一眼,每一条刀口都刺来。哇,你大哭起来,声音瞬间湮没周围的动静。父亲并没有走远,返身快步跑来一把将你搂住,那个女人还没反应过来,你父子俩已哭在一起。背后,女人说,哭一会就好了,你走吧。终了,你在父亲的怀里进入那条细长细长的小巷子,那条瞬间断掉的跳动着的小尾巴,重新衔接到生命里。
4
坐在父亲和司机中间,望了一路海,沿着海边公路盘山而行,去的地方叫鲤城。进入一个半山区,翻上一座石桥。父亲对司机说,桥下那条河叫木兰溪,那些木船跟涵江多像,这里往南走可能也是通到海里的。
为什么要离开涵江,十多年后才渐渐知道了缘由。地区行政十八级以上的干部都集中到鲤城开会,领导岗位就旁落到那些闹事的人的手里,双方针锋相对一年多,终于至上而下来了个大逆转。仅凭一纸函,父亲卷起铺盖走人。一位老朋友来访,父亲牢骚满腹地说,全区几百人都集中到鲤城,是不是有点溃不成军?什么学习班,就是整人的一种套路。上次那一枪,下次随时会落在谁脑袋上,都不是傻子,谁想拿谁革命?可以早说,可以公开说,老子让开就是了,不就是一把椅子吗,谁稀罕?从日本人的枪眼里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怕?
从父亲专车上下来,你跟在后面去了糖厂,早已等候的军代表很纳闷,问父亲,这是你的孩子吗?你是来学习的,可不是当保姆的。父亲说,没办法啊,能把小孩放在涵江吗?又不是一只猫,自己能讨食,呵呵。那也不行,政治学习期间不能带孩子。不行就算了,那就回涵江吧。你这人怎么这样子?这是组织原则,你可以要求所有人,但这个孩子实在没人照顾,放幼儿园也试过,不行啊,怎么办?军代表看着父亲的脸色像石板生青,后来懂事以后你才知道那叫绝望后的平静。经这么一嚷嚷,远处的几个人也围过来帮父亲说情,一个戴眼镜的还将你抱起来,说这孩子很听话,看看你们,吵了半天有什么用?孩子都不哭不闹,多懂事啊。另一个说,这孩子大家都熟悉,没问题。老张,换成你家那小子,来了可会闹翻天的,开大会偷偷钻到桌子下,给你打得掉了层皮。
在一个两间开通的大房里,六张床围成圈,你的床是第二张。中午,父亲用饭盒盛了三分之一的饭回来,吃完你就睡午觉。鲤城的阳光是湿的,被海水漂洗过一样,能闻到丝丝咸味。你觉得后面总有人在跟着,无论走多远,那目光都与光线揉和在一起,很难辨别出这个人的存在。脚步声越来越近,邋遢的拖鞋在地板上响着。
后面有声音传来,你是从大海里来的吗?路上很安静,一辆汽车都不曾出现,这个小县城已经住进几百个有来头的人物,车辆将县城唯一的街道挤满,连驴车都要退到小巷里,等平静了才敢出来走几步。驴不懂这些人为的道理,不管这些规矩,随地尿一大片,又尿一大片。现在驴车也不见了,空荡荡的城里连个人影也没有,为什么只有你在呢?回头,看到一个比自己稍大一点的女孩,一撮头发从前额垂下来遮住一只眼睛。女孩摇摇头。那你是从海边那条路上来的吗?你点头。你有好吃的东西吗?女孩的眼神就像你是鲤城唯一的存在者,也是唯一的男人。女孩接着说,这一家,还有这一家,都没有了,都被大海冲走了。前几天来了一场台风,海水一直吹到屋檐上。你摇头。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呢?爸爸妈妈呢,也在大海里吗?女孩的声音清丽柔软。
那就跟着来吧,女孩拉住你的手。太阳已经落下去,月亮刚刚挂在很远的一个角落。如果想吃什么,就说出来,谁家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各家的秘密藏在哪里,这些都不成问题。女孩边走边打量着你。
要去哪?别问,你跟紧就行,要不然会走丢的,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没人会领你回家。你相信这句话,很久都没有人跟你玩了,那个瘸腿的男孩后来也被家人送到亲戚家。临走时,你拿出准备好的一块牛奶糖,这是小男孩第二次吃到含奶味的糖。
(2)高校教师数据道德水平有待提高。部分教师通过非法渠道获取数据,在提倡保护知识产权的时代的今天,数据同样受到法律的保护。通过非法方式获取数据既受到道德的谴责,也是违法行为。同时数据道德水平的有待提高也从侧面反映出部分教师缺乏数据意识,收集数据的能力不足,无法获取有效数据。
只能跟在后面。天空刚才还灰暗得像扬了一脸尘土,让一切都产生坏心情,此刻却瓦蓝瓦蓝地透出亮光,仔细一看是远处的一点光泽,忽隐忽现。你想,女孩说的好东西一定藏在那里。突然,被强光照耀一下,你哧溜跌倒在地,青石板上的苔藓被鞋子划出深深的痕迹。一只鸟连续叫了几声,路旁的整个林子都喧哗起来,所有的鸟在互相询问,这是白昼还是黑夜?它们应该这样问,有关秘密的事情只有鸟知道,它们守着时辰,在飞翔中互相转告。到了,你等一下。女孩回头说了一声就进去了。
你这才定了神,看到这里是一个住宅区,都是二层木房,有六根柱子的,有八根柱子的,底层空荡荡,所有家庭在地板下方是相连的,声音能传送一些秘密。周边是林子,只要有一丝风,就引发鸟语交集。
蹲在路边,只有没遮挡的地方呈现出月光,不是白,也不是蓝。女孩离开有一阵子了,你有点着急,又不能贸然进入那个有灯光的屋子。只有猜想,那里面除了老头还会有谁?是个大肚子老头还是个干瘪的小老头,家里会藏着什么好吃的?或许另有好玩的,你对吃的没兴趣,老头能吹糖鸟就好了,那是好几种颜色吹开的,动物园里的鸟无论多么花哨都没有糖鸟漂亮。
涵江往东百公里,有个小镇叫甘蔗,母亲在地图上指出来,说那里有火车,能到达中国所有的地方。鸟能飞到的地方,火车也能开到吗?是啊,火车还能装上一家人呢。还说,该上幼儿园了。你才不管幼儿园是什么,喜欢的是那个能开到要多远就有多远的笨重家伙。也就一时的梦想,仅隔一天,母亲走了,你几乎忘掉了想象中的火车,在床上坐了大半天。父亲说,现在带你去上学。可你还是不动,直到被父亲托起来,站在床沿边,才将衣服套上去。
没喝过吧?这是米酒。
很快,头有点晕眩,你不由地走前一步,拉住男孩的胳膊。男孩说,你爸爸就在那个有灯的家里,想见吗?你说,想。已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还有很多嘈杂声,你想起来了,与在涵江楼上会议室的吵闹是一样的。你想象到父亲衣着严谨,表情呆板,双手挥动着,在表达一些混乱的想法。
你叫什么名字?你这才想起身边的这个男孩怎么什么都知道,突然问起来。男孩说,我没有名字。为什么会没有名字,那你爸爸叫你什么呢?我没有爸爸。那你妈妈叫你什么呢?我没有妈妈。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呢?你叫什么都没用。
那些人占用白天那么多时间,一直在念语录,念指示,谁也不说话,现在却点着灯吵吵闹闹,让你想不通。男孩领着你接近那间屋子,从木楼梯爬上去,先看到的是父亲的后背,像摇晃的雕塑,右手习惯性地挥动着,那些话就从他手指上甩出去。再往前,是那个军代表,五官在脸上全部调动起来。灯光是从墙角的一盏马灯里发出来的,马灯挂在墙上,光线在木板上反弹过来,更加柔和幽暗。这个家四面木板,木板已被烟熏黑了。
军代表拎着一把长枪出来,拍了一下你的脑袋,然后端枪瞄准树杈上蹲着的一只笨鸟。它已经蹲好长时间了,兴许正在午睡。叭,它的午觉换了位置,躺在了地上。军代表对那只鸟不屑一顾的表情,回头传递给你,你也不由地转移视线,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让军代表很惊讶,他走到那只鸟跟前,用两个指头捏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绳,扭了个圈套在鸟脖子上,再挂到树杈上。然后将枪管从椅子靠背的缝隙里穿过去,将枪托放在座位上,来,打一枪。你一下子蹦起来,刚有点手舞足蹈,又马上收敛,走到椅子跟前蹲下去瞄准。男人也蹲下来,侧着脸对你说,看见没?这是准星,对面那只鸟一定要放在这个尖尖上。你听明白了,瞄啊瞄的,一会左眼,一会右眼,后来干脆两眼都睁得大大的,装进那只鸟去,其余的都空白了。
你有点迷糊不清,突然一身巨响,嘭,跌倒在地,声音像从天而降,穿透所有房间。你睁开眼那一刻,父亲正背对着你,身子后仰着倒下去,将木地板震得直抖,头正好落在你的两脚间,脸像一块崩裂的青石,有点错位。军代表从口袋里掏出黑手绢擦擦枪口,青烟正一口一口吐出来……
5
在鲤城,你们没有任何资格这样说话,军代表对父亲喊起来,还掏出手枪,用漆黑的枪眼对着父亲的脑门。你就是这时醒来的,然后坐起来,在单人床中间,把床单披在身上,只露出圆圆的脑袋,泪水淤积到眼角,但没有哭出来。房间的每一张床上都坐着三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蓝色笔记本,低头写着什么。父亲在枪眼里缓缓坐下来,低下头,这时候肯定难受,便将双手交叉在胸前,跟他和妈妈吵架时候的姿势一样。
德国罗森伯格,一家拥有60年历史的、拥有顶尖技术优势的无线射频和光通信技术制造商,其在移动通信、汽车电子、测试计量以及光传输等领域以领先的技术优势、先进的生产工艺和严苛的品质保证而享誉世界。罗森伯格FAKRA®、HSD®的信号传输技术作为行业标准被殴美日系全线车型上广泛采用;在HVR®高电压和大电流的传送技术上具有屏蔽性好、稳定性高的技术优势;全新MTD®技术,完美诠释了车载以太网解决方案。
后来,你就披着床单站起来,想象着样板戏里杨子荣的动作,在床上挥了一下肩头的床单,转了个圈站定。那些开会的人原本谁也没有在意你,片刻间又转了一圈,还是没人理会你这个刀光剑影里猛然露面的小孩子。你已忘掉刚才梦境里的一切,觉得自己才是这个小会场的主角。一直没有观众注目,你郁郁寡欢地回到初醒时的状态,像尊小佛像,直到会议结束。这时候有人投来笑脸,那个军代表甚至走到父亲面前,激动地握住你的小手,说这孩子真了不得,安静地坐了一下午。
在这个厂里住了一个月,你的游戏都是细碎的,属于自己的,甚至自己也不明白的,所以最后离开的时候没有觉得什么不舍。你惦记着的只有一样,那就是枪。不是手枪,那是军代表的身份之物。你喜欢长枪,也就是简单的汽枪,可以用膝盖在中间一顶,曲成两截,然后放上小小的铅弹,扣动扳机,发射的声音有点像气爆了,脆脆的。
有个周末上午,每天别着小手枪的军代表从房间里拉出一把靠背椅,放在院子里。这个比父亲年轻些的男人不看你,而你却盯着那个暗黄的皮套子,从窄小的搭扣里露出的黑黑的枪柄,颜色陈旧。老院子的那些大孩子们谁也没见过真枪,你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英雄了,至少闻到了英雄气息,但不是从军代表身上发出来的,而是从那个短小的黑暗深处发出来的,比一只雄性的猎狗还要沉稳,能听到嘴巴抑制不住地张合,有东西一点一点往外试探。你甚至因此原谅了那天军代表对父亲举枪射杀的仇恨,尽管是个梦,但一直挥之不去。现在,完全可能是枪自己沉不住气了,它的禀性就是开口伤人,舌头 有声,随时会冲出去叼住对面的要害处。你一看见军代表走近,就有了一种幻觉,觉得自己正迎着那个舌头,站在这里等它现身。有一瞬间是自己冲上去的,一把拉住猎狗的脖套,快速冲向另一个目标,只有自己知道,这个目标一直存在着。
这个月即将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军代表坐在椅子上,你站在一旁,宿舍前偌大的场地,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却能想到一块。枪,也许是最吵闹或者最安静的时候,才能明显感觉到它的存在。在身边,却像是在很远处,某个墙头或者土包上,面对着军代表和你,不时探出头来,让你们对那空洞的感觉有了一丝寒噤。
好像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军代表在椅子上坐了不到一分钟,刷地站起来,你在这里别走,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灯花跳动了几下,你想过去拧一拧,不能这样一直燃着,焰子会越来越短。刚才那个男孩不知哪里去了,还有那个女孩,明明看见她进了房间,现在也没了影子。你很是纳闷,坐在门槛上,好像这里发生的一切与你无关,脑子里开始嗡嗡响起来,是鸟们的骚动,让每一片叶子都承载不起。
鸟飞不走,长成了树的一部分,用不了一两天就无影无踪。男人生气了,你怎么这么不专心?就这三个点,对齐了就扣,不能光想着一个点。一个问题多简单,好几个问题碰在一起,最后就成了一个问题。唉,这道理你不懂吗?就按刚才说的,你再瞄三次,还是不会的话就该滚蛋了。话音未落,你扣动扳机,叭,对面的鸟不见了。这孩子,军代表狠狠地说,真有你的,出手快啊。
6
一个月后,你们离开鲤城回到了涵江,父亲有时间每天哄你玩了,他不再管别人,也不再被别人管,每天睡觉时很少再有电话铃响起,总之是这个家安静了。不过,你独自出去玩的机会少了,父亲总是跟着,越来越不放心你。每次上街游行时,父亲都不敢将你一人锁在家里。死人的事件在这个季节里依然发生,如果你出现意外,他将如何生存下去?
由表1数据可以看出,实际使用的卡线器夹嘴长度与导线直径的倍率皆大于DL/T 875—2016的要求,这说明该要求可作为校核验证的依据,但对夹嘴长度设计的指导意义不大。
那个男孩两条腿不一样长,顺着墙脚正好平衡,却走不好,踩着红砖风化了的碎末,一不留神就被墙推开,你小心地抠住砖头剥落的空洞,一步一步从红砖墙边靠过去。南墙外面的空场子聚满了人,一会齐声高呼,一会死静一般,只有一个人撕声裂肺喊叫,台上有人五花大绑,背后插了尖尖的牌子。人多时,声音像夹在窗户里的苍蝇,一群扎堆,一会就会嗡一声哄起来。你被那个小男孩叫了,就跟着往里钻。里面的墙上搭着好几副梯子,大人小孩都在上面悬着,每隔一两个格子立着一人。过一会还会挤上去一个,引起一阵晃悠,有些竹梯子偏软,吱吱呀呀。你从下面窄窄的三角形空间里挤过去,梯子将你们与这个世界分割在两边。脸前密密麻麻的脚丫子,所有的脚后跟都对着自己,一晃一晃钻过去,好像是被你们踩在另一个世界里。
白天,只剩下一群孩子上蹿下跳,老人们坐在自家门口看着天气,也等着家人走进大门后大声叫唤。现在,你开始跟那些孩子们说上话了,跟着他们满院子疯跑,父亲经常站在南墙楼边,望着北面几座院子,所有的动静都在屋檐下,好像能看见似的每天看。有时候你从那个巷口子出来正好能望见父亲的眼神,觉得父亲每天站在这里是为了看自己,因为眼神总是那样宽阔。
这样的安宁也短暂,那群游行的队伍驻扎进了老院子,很多房间被打开,三个小院子又恢复了热闹。你有点喜欢这个乱糟糟的世界,觉得自己好像正参与其中,让你想到了枪,想到了军代表。那张紧绷的脸挑起一场战争有多容易,你非常希望自己在这个时候拔出枪就射,干掉他们,至于他们是谁无关紧要。
有一天,你被父亲摇醒,咱们要走了,去看你妈。你一下子坐起来,真的吗?真的,快,车在下面等着。还是上次去鲤城的车子,司机将手放在你腿上,轻轻一握,你要快点长大啊,小伙子。父亲对你说,到了你妈那里,你要上学,知道吗?你开始想象下车以后的事情,但汽车在涵江的出城口被拦住了,那些人舞动着一面很饱满的旗子,哗啦啦挡住司机的视线。
父亲将你摁了一下,暗示不要动,然后下去,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个折叠纸片,小心地递过去。那几个人都凑过来,看了一会不吭声,但也不说放行。见无效,父亲赶快掏出一包大前门发放出去,并陪上笑脸。那个揣着纸条的人已经走到驾驶室旁边,问起司机来,哪儿的?梧塘,梧塘的。哦,怎么听你像秋芦的口音?我老婆家是秋芦的,上门女婿是招亲啊。那人转身问父亲,你是哪个派的?那个条子上写着,你再看看。就要你自己回答。父亲不语,一张青石板脸像突然被雨水冲刷过,瞬间亮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由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数量较多,同时这些国家之间的发展情况各不相同,如“一带”沿线的一些国家在征税的税率方面要整体低于“一路”沿线的国家;我国已经与东南亚的相关国家建立了成熟的贸易关系,但是与其他地域的国家才刚开始建立贸易伙伴的关系等。面对这些情况,在谈判签订协议的时候,应该按照差异来制定不一样的协定内容,争取达到对待不同的国家制定一套专门的协定,对于税率稍高的国家,应该争取双方之一放弃利息,特许权使用费方面的另一方来源国税收利益。
又一辆车从城里开出来,车上站满了人,在后面刚停下,那些人就围过去。车上有人将横面的挡板打开,露出一个被绑押的人,背后插着一面白旗,上面写的什么你不认得,只识那个红叉叉。有人在喊,执行枪决。
对于无数据区域,须将 NoData转为数值0,否则获得的阴影数据不完整,选择 [Spatial Analyst 工具][分类][重分类]工具完成,如图4。
父亲走到司机窗口前说,今天咱们不该走西门。一时走不了,司机就抱着你下车,前面已临时在城墙根的土坡上搭建起台子,可能这里经常举行这样的仪式。你们被后面的人簇拥着渐渐将台子围住。口号,宣判,掌声,欢呼。
叭,清脆的一声,被城墙顶回来,震耳欲聋……
7
那人是你,旧宅的主人。男孩出现是孤立现象,你要找到此前的那些人,让所有的未知呈现出来。旧宅比印象中要小很多,似乎被时间挤压掉一部分,连同记忆一起失去。你开始退回此前,让自己矮小,瞳孔收缩,时间拉得很长。你庆幸这样的尝试,获得了生命另一端的秘密,从一个过道穿过另一个过道,打开一间又打开一间。空间完全不同于现在,忘掉了现在,不,是未来。
旧宅门还是木板的,门环深锈,一点都没变。你站在与父亲居住过的楼房下,背着光线,色彩浅薄得接近虚无。像一件爱物丢失一样,昨天还抚摸的温暖,念头一闪不见了。有人问,你看这旧宅何用?你说,小时候住过。
旧宅将一分为二,用砖墙割立,互不来往。南面一半还属于公家,北面一半已归主人,但旧宅产权迄今不清。你还将旧宅的宿命画定,美工将场景布置画好交给导演,这个悲剧需要红色调,需要围栏,需要压制,从物件到灵魂都需要一种压抑的紧迫感。无所适从,对吗?是的,你点头默许。美工走了,化妆师来了,事情没完没了。你说,这些都找助理吧,一切按部就班。
憩息片刻,布局出图,呈现于你。前庭上的红色屋脊,横在眼前挡住前视,将整个二楼局限在狭隘的空间里。你的某种暗示存在其中,这是其一。前庭开阔,但临河无遮栏,作为商贾世家,直接面对无情流水而逝,这是其二。正门偏于侧面,屈就于一隅,有点猥琐,实在难受,这是其三。而此前,助理拿来的规划图是这样,朝南的正门延伸至院中位置,立一与旧宅正对的大门,门后竖立照壁,松鹤牡丹富贵延年的粉饰。如此一廓,与流水分隔,互为补缺。这原本是你的意图,给感慨找个落足之地,安抚失意。助理却说,这是一出正剧的场面了。你回答,命中注定,这个场面必然处处玄机,布满障碍。否则,那些人物是否该换装,工仔们是否该从头做起?原本就是一出悲剧,初衷不可改变,你都想好了,从那个小男孩飞出楼梯开始。
下楼,往里走。男人正在做杂务,衣冠整洁,像退休职员,说自己是旧宅主人的后裔。你大喜过望,说这间房子原先是公家的厨房,这儿是大灶,这儿是饭桌。这儿那儿指点了一通。男人一直看着你,也许第一次听说了先前的用处,能填补家族史的一段空缺。
《必修2·遗传与进化》模块的中“生物遗传”内容可划分为“遗传规律”和“遗传本质”两个单元,其中“遗传本质”是在学习了“遗传规律”的基础之上,探索遗传物质的本质及其表达方式,为进一步学习“生物的变异”与“生物的进化”奠定基础。“DNA是主要的遗传物质”属于“遗传本质”单元,本节主要介绍遗传物质本质探索历程中肺炎双球菌的体内外转化和噬菌体侵染大肠杆菌的两个经典实验,通过对科学家经典实验的深入学习与剖析,增强学生的自主探究能力和实验设计的技能,有助于提高学生的生物学学科核心素养。学生学习了本节内容后,明确了DNA是主要的遗传物质,可为进一步探究遗传物质的结构、复制方式以及其本质等指明方向。
你:贵姓?
徐:徐,双人有余的徐。
你:哦,还挺复杂的,徐家的事也了解过。
徐:给你看一件徐家的东西吧,你会感兴趣的。
从木梯上去,翻腾一会,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下来。男人说他叫金辉,金碧辉煌的金辉,是爷爷给取的名字。你点头,是老地主,总够百岁有余。徐金辉说,记得那时从这个旧宅出来时,爷爷就有大把年纪,胡子很长。留胡子显老,你看这头发都白了,黑的能数得清。你说一样,我也白了。徐金辉取出一份《关于请求保护“顺茂隆”徐氏民宅的报告》,第二页落款处,签了二十五个名字和手印,都是徐氏后裔。
鸟,死鸟!确认之后有点恐惧,脑袋被打烂的鸟,还能飞哪里去?死,是你和鸟之间的事情,与别人无关,与那个吓瘫在那里呜呜哭的男孩也无关。这时,浑身发凉,脸上却是热的,额头上湿了,顺手一抹,手指上五个血花印子。鸟毛就在这个时候从满天的脚丫子的缝隙里缓缓降落下来。
众所周知,《孙子兵法》首先是兵学圣典,但不仅仅属于兵学,而以其精辟的思想成为人类竞争发展各个领域都可受启迪的智慧。在信息化的今天,《孙子兵法》已不再囿于军事领域,它连同三十六计、纵横谋略等已在政治、外交、商业等领域广为应用。高考备考就像一场无硝烟的战争,师为“将”,生为“卒”,需要“将”谋韬略,需要“卒”打配合,师生合力,才能达到“百战不殆”的境界。高考备考既为战役,何不借鉴《孙子兵法》?我在今年的语文高考备考中,就运用了三法,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徐:是,第三代人。以前徐家居仙游,知道这个地方吗?
你:小时候跟我父亲去过,很好听的名字,仙游,神仙游历之地。
徐:看看,这个旧宅多陈旧,是危楼,自己保护有困难,公家还占着那一半,关着门不维护,这样损坏得更快。
你:怎样保护旧宅,是当地政府的事。
你在徐金辉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有很多设想几近完美,但还有补充的余地。你是个充满信心和耐力的人,不厌其烦地修正着,除非进入梦中。男人觉得你有点冷漠,在回避关键话题。
徐:你应该知道威尼斯,但不一定知道陈章武,《莆田志》里有这个人。
你:为何要知道此人?
徐:他是新志里的文人,和你一样,写写画画。你能找到旧宅来,不可思议。脚下这块土地叫“萝苜田”,自古成形以来,河道密布,三面临水,水连着海。闽中威尼斯这个称呼,是陈先生最早说的。把这里称为岛也对,被河水分割,直接引向了大海。也知道你写小说,网上看过一些,所有写过涵江的文字我都收集起来了。你描述涵江的渊源,曾将一座旧宅作为国军指挥所,实际上这座旧宅就被征用过几次,部队撤退之前做师部。你不必惊讶,弥想的吻合也许就是上天的赐予,让你与这座旧宅的命运相关,精神与它在某处汇合,包括你四处寻觅,终究找到这里。
徐金辉坐在板凳上,后背朝阳,一字一句,字字如金。恍然觉得你就是要找的那人,很久以前从灵魂里出来,去寻觅渴望已久的归宿,怎么就默默走到这里,是有人安排了线路?如问道者,如客栈后生,如乘凉老妇,都指向一个并不确切的方位。说似乎有这么个旧宅,也说这样的旧宅好几个。你便不断地完善设想,纠正来历。于是在你的掐算下,男人敲门进来,你在摆谱,摊开局部的秘密。你说,从楼梯上去,从楼上下来时,一切布置就位,开始一点点泄露秘密所在。
8
旧宅在图的中间,三面被砖木环抱。你提醒小男孩,但小男孩并不理会,一直往里面跑,在阴暗处不见了。助理按照你的新意更改文案,整个上午故事脉络曲曲折折,却坚持一个生长的途径,像树,到处都是洞,裂纹,受人偏见。你说这样就好,玩这些自然的破绽,添加色彩,元素,生命。现在开始,时间倒流,在0和9之间,开始设计一种开端,让它长出枝枝杈杈。助理说,那就长一株圣诞树吧。你默许,古老的旧宅变形了,砖木结构被拆解,按照新的布局,它们乾坤大挪移,组合成一株圣诞树。你笑了,站在树下,圣诞老人会从天而降,一厢情愿地等待着。那人曾经是小男孩,现在是老人,你想,这有错吗?
徐金辉家的墙壁镶着镜框,地主和地主婆,你默想到身份。这不是你期望的那个百岁老人,爷爷奶奶的容貌,可以从活人到像片继续往前推,此事由助理来解决,很快就有一张电脑图传来。不用看,会将那些细部的条纹都刻画好,测好瞳孔的距离,还有皱纹的趋势。这是徐氏三兄弟中的一人。徐启燕、徐启祺、徐启云,《莆田志》中关于“顺茂隆”的三个人物,这让你无法选择,将面对哪一个?这个难题还是交给那个小男孩吧。
在你看来,涵江就是“小上海”,美称由来已久。很久没人来探听了,你却兴致盎然,念出清代郭龙光的诗:“涵江连郡郭,二十里平田。村小皆依树,桥低欲碍船。风光小吴越,财货甲漳泉。日暮停桡处,微闻宿雁还。”小涵江,风光超吴越,财货胜漳泉,不可想象,但你经历过,却没说出来。当你的后人徐金辉问起,你才说,涵江其实是“孤岛”,徐氏家族的“海上商路”何等辉煌,但迄今也没有得到重视,真可惜。你已勾画好线索,徐氏老人的容貌在不断添加。你对徐金辉说,现在开始听吧,徐氏传奇是属于自己的,从宣统元年开始,去问问今天的孩子,宣和统是怎么组成一个词汇的,有谁知道?既然如此,将整个文案调出来,之前就已安排一个完整的演绎班子,一百个演员,一千个群众,一万个电脑特技人模,十万个古镇人流攒动的效果。你说,从那个孩子出场预演,将贯穿整个家族命运,直到今天坐在小板凳上谈话的两个人。
那年,三兄弟在仙游做赤糖生意,你偷吃了不少。整片的甘蔗林被砍倒,碾压出白腻腻的汁液,然后注入大锅里熬。你在远处等待着,火焰冲出炉膛,白水翻滚,三兄弟不停地搅动,颜色逐渐变为暗红。你守在角落里,每一锅都这样倾倒,席地上摊开一张大糖饼。最后揭起来,你伸手去抠那点夹缝中的甜,抠得心满意足。三兄弟生了很多孩子,你最不起眼,谁让你老实巴交呢?这些往事,跟行当里的人说过,有些还重复过多次。别人说你怕自己健忘,年过四十是有点毛病,但你心里清楚,煮糖卖糖的徐家的那点事情,连《莆田志》都微不足道,长此以往,这个旧宅与徐家将彻底被遗忘。
也罢,你悄悄回到旧宅,跟1909差不多,一趟趟运送资产,你最终要做何等大事,极少人知道。以及小男孩长大成人,跟着母亲远走异乡,继续创业谋生,也一样少有人知道。没有见过这么多大洋,整箱整箱从眼前搬过。族人最兴旺之时已经到达上海,再多的财富都要运回故乡,筹建这座涵江豪宅。积攒多年的血本,陆陆续续运回涵江,轮船停靠在这块七亩二分地的河道边。这个场面,你设想了无数场景,每个难以取舍。助理都赞叹这样的奢侈是何等超脱,他不是指那些打捆的大洋,是在谈论你的想象力。
徐:徐氏家族从仙游迁徙到涵江,大概是建宅六年前的1903年,当时徐氏三兄弟由经营“兴化赤糖”起家,后来转向经营纱布批发业务为主。
你想到自己也许就是那年出生的,已经没人能说出确切的年龄。年龄是虚数,无关紧要。既然是1903年,那可能是哥哥姐姐们出生的时间,记得从楼梯摔下去那年,自己还不到十岁。徐家建宅花了十七年,那就是1920年建成的,除了听老人絮叨,记忆忘却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徐:十七年耗资十三万大洋,其实之后还在小规模地建,一开始就留下空地了。
你:有钱的时候不建完,留下空地让后人建,这是多好的激励机制啊。
徐:1937年,日本人闹事来了,才停止建设,后来就一直空在那里。
你:这些事只有徐氏后裔才知道。在外人看来,这里早就破落了,怎么会有待建的规划。百年的设想还在图纸上,无法实现,这也是家族莫大的遗憾。
你漫不经心地在旧宅里踱步,忘掉自己是谁,混淆了时空,什么有关,什么无关,都是外人的见解。你还拿走徐金辉坐的那把凳子,摆在临江的台阶上。拿起《莆田志》找到那段记录:清末,涵江计有中小商号300多家,从业人员近千人,其中经营布业已成规模。到民国时期,纱布商店有40多家。这时候,徐氏的“顺茂隆”拥有资金30多万银元,最为雄厚,它和芳来、茂隆(后改梅记)、茂兴、永和、泰隆、永兴、立大等8家在经营批发。布业里规模小一点的是零售商店,有双茂、大方、大达、义兴、协成、大章、仙兴、同升、万丰等33家。经营品种除本地土织布和染色布外,主要有上海的男女线呢、花哔叽、花洋布、漂白布、龙头细布、次斜、元色哔叽和元色斜纹等;江苏南通的“血尖”(土布),杭州、绍兴、盛泽的丝绸;广东的香云纱;厦门运进的香港正哔叽、华达呢、贡呢、印度绸;福州运进的男女线呢(土织)、格布、条布、土纱布等。民国27年(1938年),在涵江登记在册的商户达800多户,行业增加到40多个。
你在徐氏的 “顺茂隆”的下方画了一道线,衣食住行衣为首,社会现状反馈在服饰上,涵江布业便是标志,“顺茂隆”不是特殊个例。你打开另外一个夹子,将图上的圈圈一个个连起来。
你:十万人太少。
助理:那要多少?
你:多多益善。
徐:那时候的涵江古镇,顶铺徐姓、后坡李姓、仓前陈姓、宫下吕姓等数十家大商,号称“百万富甲全郡”,叫“小上海”一点也不为过。
你:涵江与上海不仅在称谓上,实质上也有很重要的关联,清光绪二十五年。
助理:1899年。
你:日本的“纪摄丸”轮船从涵江镇外的三江口入港,福建海禁消解了,门户开启。后来,涵江也有了自己的货轮,开到上海、宁波、南京、温州、福州、厦门,开行设店,商贸往来。五大港就是福州、厦门、泉州、三都澳和三江口。那时,“舟横苇岸明渔火,客语篷窗候晚潮”,“樯帆辐辏,船只云集”,气派得很。
助理:《莆田志》里有不少诗歌,不知道商人里面有没有诗人?
你:会有的,会找到此人,跟“湖畔派”“鸳鸯派”在一起混过。
徐:旧宅前的河水通海,建院的大洋,还有建筑材料从三江口运进来,然后分道,各回各家。现在前面的河道都浅了,河水浑浊,小时候还在那里扎猛子。
你:在水里装水鬼,抱别人的大腿。
徐:还是说说徐家吧,很久没人提及这些事了。
你:老人们把“兴化赤糖”等土特产运到上海,再由上海运回十几万匹纱布在涵江批发,一进一出相向经销。徐氏在上海英租界金陵路开设“天祥”货庄,名头很大,今天的上市公司也不过如此。
徐:你真是1920年出生的吗?那该叫你什么?
你:别着急,会搞清楚的。还花过“黑母鸡”,你没听说过吧?
徐:那是什么?
你:中国银行发行的五块钱就叫 “黑鸡母”,十块钱叫“红鸡公”,还有莆仙农工银行的一角、二角、五角、一元、五元纸币,都不值钱。建这个宅花的是大洋。最光耀祖宗的是顺茂隆搞航运,日本人走了,徐氏跟别家合资80万法币,造了一艘50吨的铁壳船“宁海”轮,运客也运货,后来就去上海,干到收盘为止。
徐:你贵庚多少?
你:这个也不重要,说个你不知道的吧。后来上海又起战火,徐家货庄全部迁回涵江,留守者等待以后的机会。有天晚上,听到一只鸟叫得很怪异,便想起来关窗户。那只“太阳鸟”屙下的屎蛋子却掀起瓦片直砸下来,将徐家剩下的所有财产轰了个净光,燃起的大火成片地烧,可怜那些无辜的邻里,担惊受怕了一整年,还是没躲过去。阿弥陀佛,信佛祖,信妈祖,其实都一样,谁也保不住性命。
9
后来,你一直跟着母亲在甘蔗生活,在家清闲几年的父亲再次来到涵江就职,你只有在假期里才能够去涵江。
大爷将门打开,帮着把行李卸下,父亲依然是这里的主人,下属们围过来接上手,拎包的扛货的一扫而光。你被看门的大爷拉住手,说两年不见长了一个立砖。
门房墙上贴了报纸,宣传画在上部围成圈,整个家就像是一张沾贴好的纸片,然后打了三个折合在一起。大爷坐在床头,在两尺见方的窗前望着外面,白发已经盖过黑发,从后侧面看去,腮帮上的肉还抽搐,脑袋也有些晃动。过了一会,大爷说,不会再有人进来,快下班了。大爷的两眼看到了很多东西,但是一点也没有显现出来。你觉得窗口是个大眼睛,是一个隐藏在门外的人几十年里一直关照着你。大爷说过老院子里的遭遇,没有流眼泪就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大爷撸起袖子伸出左胳膊,对你扬起来。你来,坐在这里,你知道这个吗?左胳膊慢慢收起,最后五根曲张的手指收拢起来,移到了发亮的额头前。大爷说,你看这。你瞅见鼓起了圆圆的肌腱。大爷说,看这里。你的眼睛在大爷右手指尖上从肌腱移到弯曲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形状,你愣了一下把眼投向别处。大爷眯着小眼睛,厚重的眼睑耷拉下来,一笑就缝合住了,好像是在梦里微笑。大爷又说,你看见过这个吗?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见过还是没见过都不确定。大爷又说,这个,你很快就会见到的,你长大了啊。没有好奇,反而感到很委屈,你没有去二楼帮父亲整理行李,而是走到大门口,抓住生锈的铁环。你已经能够将胳膊从环里穿过去,试了一下没有一点乐趣,感到的只是一阵茫然。
你像很多孩子一样开始发誓,往门里瞅了一眼,正好能从大爷的小窗口看到里面的伟人像。你对自己说,对老人家要讲真话,不能要求什么,要求了也很难得到。中国那么多人都在祝福老人家,也希望能帮自己大忙,但那要等待多久呢,所以想了也是白想。你又想,如果真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那怎么能听到呢?喇叭上的声音肯定不是对自己说的,那是对大人们说的。老人家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在语录上公布答案了,所以一句顶一万句,就为了回答大人们的问题。一想到这些,你就有些失望,是对自己失望。你试着对天空说,刚才大爷教的,知道这个不好,但怎么才能抹掉呢?可是这些心里话,最终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你悄悄上楼,推开家门,父亲大声质问你,躲到哪里去了,也不上来帮忙收拾家里?至少可以扫扫地,提一小桶水来。
有一天你醒来,听到楼下嘈杂声越来越烈,有人叫大爷。等你跑到门房时,已经很难挤进去了,有两个女人在哭,其余的人嘀咕,你也听不明白,还是钻进去看个究竟。昨天那张床单盖在一个人身上,肚子是塌陷的,略显瘦弱的身子,显然就是看门的大爷。但是你似乎听到了呼吸,一个久病的哮喘病人的呼吸,老人的脸在床单上浮现出来,说早算准自己那些掉落的牙齿,在瓦片上总共跳了十七下,那就是今年啊。
你有些害怕,后退到一个人身后,侧着半个脸,对面墙上是伟人像,让你的胆子又壮了不少。大爷就在这个时候伸出手,想要拉住你,但还是够不着,说这辈子牵挂的人,就剩下你们几个了,然后呼呼睡去。
10
光着脚丫子坐在大水槽里,温暖的石板被正午的太阳烤过,上面薄薄的水像抹上去的一层奶油。丫子在水下用两个趾头轻轻弹拨,水波就暗暗生出来,将天庭摇晃得吱吱响,那是檐边的鸟斗架来了性子,正好在水的倒影里钻来钻去鱼一样。你喜欢鱼,各种各样的小鱼在罐头瓶里存着,那些微小的生命被圈定在一个遭人窥视的空间里。你面前的水很静,如果跳进去就成了鱼,无声无息地滑动。
父亲不允许你接近水,河里每年都要淹死两三个孩子,上个月走了的是二楼钱家的老大,老院子里的孩子王,所有的孩子都被欺负过。你也不例外,但钱老大对你还算客气,只是抢你口袋里的奶糖,你不在乎几块奶糖,只是对一个经常掏自己口袋的人有恨意。那个十五岁的后生在午饭后独自往水里一扎,就沉睡下去了,找到他在水底下的那个房间。家人满河道奔跑,对河道里过往的船夫逐个叮嘱,见着孩子就喊回来。船夫说,昨天细心找过了,今天再找找。其实就在那间屋子上方,还用长长的竿捅进去过。船夫听着岸上的老小轮番哭诉,个个眼睛都湿了,说三天后再找不见,这孩子可能就迁居海里了。
这时候,父亲攥紧你的小手,看见了吧,死都没有归宿。后来你在字典上找到了 “归宿”,想着白天的事情,觉得自己以后要去很多很远的地方,只要每天能给父母亲寄来一封信,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这就是归宿。
水槽在院子中央,雨水从屋檐上灌下来交织在里边,然后顺暗道走到院子外面。你坐在这里一个时辰了,感觉自己没脸见人。早上,你在楼顶看到下面台阶上坐了一排钓鱼的人,就拎起砖头抛下去,水面上扬起一圈的鱼。那些人要上来寻你,你却躲开不理会,但砖头的主人并不饶恕你,随手拿起笨重的家伙劈头盖脑,你被唬过好几次。
你的牙又开始疼了。这个月已经拔掉三颗,每一次被看门的大爷用细绳拽掉之后,你就狠狠一扔,飞上屋顶,叮叮当当两三声。大爷说,一个人究竟能活多长,就看你换牙的时候扔在瓦片上响几下,等牙换完一共响多少声。你摇头,不知道,记不清。所以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天,所以就活得混混沌沌,聪明一点的人只好去讨些德行,为的是讨来好运气啊。大爷吸着铜制的水烟袋,呼噜呼噜喘气一般。你才不管在瓦上蹦几下呢,疼得拿起砖头往下抛,每拔一次就抛一次,直到将门前的砖头尽数抛完。
你光着脚丫子回到家,被父亲瞪了一眼,父亲正在看《参考消息》,顺手拿起茶杯。远处的渔船有的在篷里点上灯,风吹动船身,灯也晃动,你一时觉得自己心里不踏实,想到下午抛砖引出一巴掌的事,想起当时脸蛋发烧时自己的表现,突然感到站在坐着喝茶看报的父亲面前,自己像个威风凛凛的大人。
接二连三的死讯动摇了你在涵江玩耍的兴趣,河就在老院子东面,你看到的是一堵隆起的墙。那株枝杈探到河面上的树,你也不再爬上去,现在你认识到死是多么可怕,满嘴的牙还在松动,希望每一颗都能在瓦上叮叮当当响起来。
这座大院子的厕所是公用的,在北墙外一亩多菜地的一角,时常看到有女人淘粪浇菜,你叫她穆姥姥。这个菜地供着老院里三个小单位的大食堂。穆姥姥住在北墙的二楼,在屋脊上遥遥相对,你去厕所的时候总能看到她衰老的身影坐在一张紫色木桌边,吊着铜边眼镜缝制鞋垫。几年前,你离开这里的时候她就是那个姿势,现在好像只有你长高了一尺,已经能扒住栏杆,而穆姥姥却没有丝毫变化。坐在靠近门前的地方,一哈腰就能看到外面,这点距离正好将自己隐在光线里,来去的人只能看到敞开的门。身后的窗户也是敞开的,枝叶茂密的橄榄树在外面摇动,有时候敲击一下墙面,清脆的声音让你的牙齿泛酸。
穆姥姥很长时间不抬头,阳光照在秃顶上,耳朵比晒蔫的木耳还要萎缩单薄,脖子肯定是干枯了,延下来的枝干在黑绸缎里藏着,最终伸出来的手掌如果不动的时候就是一堆木架。累了,一动不动摆在那里,鲜艳的鞋垫就成了架子上的工艺品。不知道穆姥姥有没有孩子,你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如果很多孩子,每一个都备好一双鞋垫,该做到何时?你从父亲想到母亲,却从来没有一双漂亮的鞋垫。
有次你很想对父亲说,长大了要当兵,但看着父亲夹着文件报纸什么的回来时严肃的也有些颓废的表情,你怯了。父亲看看手表,掏出钢笔写字,写不出来就甩一甩,然后哗啦哗啦在纸上划着。你知道父亲在写什么。有天晚上很迟了,你有些害怕,就悄悄开门走到亮灯的办公室,一群人正围着父亲劈头盖脸地责骂,父亲不甘示弱,便不看手中那张纸,直接伸到对方脸前质问。除了吵闹,就是纸张在父亲手中挥舞的声音,纸张被父亲攥得生硬发脆,像撕裂的嗓子里布满血丝,穿透大脑,让所有的知觉停滞,只留下一种肆无忌惮的呐喊。这个场面该是父亲一个人的舞蹈,后来离开涵江的时候你回忆过这样的夜晚,每一次都是相同的一章,却总是不能谢幕。
父亲终于看到你站在走廊里,没有踏进家门就问,你长大想干什么?当兵。当什么兵?空军。想飞啊?想去哪里都能去啊。还有呢?当连长。为什么当连长,就不能有志气点?团长。下军棋啊你,没更大的啦?师长。才跳一级,应该跳三级,当司令员,你这个孩子一点觉悟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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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有了想法就快老。
穆姥姥肯定没想法,有时候会拍一下你的头,走到桌前将桌上的小抽屉拉开,拿出一个贝壳,慢慢用指甲对住缝隙掰开,然后用手指蘸着在手背上抹一下。你闻到一丝清香,渐渐浓厚起来。穆姥姥的两只手左右搓个遍,然后摁在你脸蛋上,左一下右一下。穆姥姥眼睛红红的,是做工盯得时间长了,还是昨晚没睡好?穆姥姥放下眼镜,朝你笑一下,手已经松开,香却留住了。
孩子们说,穆姥姥原来是这座院子的公主,后来老财主死了,有个大姨太不喜欢公主,公主是小姨太生的。不是,穆姥姥就是财主家的小姨太,财主跑到台湾去了,上船的时候公主胆小,跨不过去,就没走成。不是,是老财主跑了,把财宝都藏在这座院子里,就在背面那块菜地里,把公主留下来看着,结果被解放军发现了。都不是,穆姥姥嫁了一个军官,后来军官被解放军毙掉,才回到这座院子里,回来生了个女儿,被老财主扔到了河里。才不是呢,穆姥姥跟门房大爷是一对,偷偷的,看见过他们在一起说悄悄话,还关上门。真的吗?小狗才骗你。那大爷死了,怎么没见穆姥姥哭过?
这些话都被你记住了,回去跟父亲一句句转述出来,父亲饶有兴趣地看着你让你不知所措。这都是真的吗?父亲摇摇头,没说话。那都是假的吗?父亲看着你,认真说了一句话,既然听到了,那你就记住吧。
你就要离开涵江去甘蔗上学,将这个消息告知穆姥姥,穆姥姥抬起头来,用两个指头比画着。是看着你们从这么长一点点长到现在这么大,还抱过小时候的你在走廊里玩。有一年台风来了,你父亲不在家,好像去鲤城还是什么地方出差,你妈都快吓死了。你一直哭,在这边都能听见,后来把你们带到这里住了一晚上。那天风真大呀,差点把你们母子刮跑,栏杆都抓不住。以前看过那个孙悟空也不行,照样被芭蕉扇刮走,找不着影子的。就抱着你,给你妈说不要朝后抓,要靠着墙,手要这样,朝前顶着抠住缝。你听着可怕吗?你还记不住这些事,太小了。
穆姥姥微笑一下,将长针在头皮上抹几下。你刚生下不久就来涵江,现在几岁了?你把两个手掌都打开,不说话。哦,十岁,好多孩子都长成大人,你才十岁啊,还早着呢。你知道这座院子有多大年龄吗?三百岁了,是老爷爷修的。那时候老爷爷是个当兵的,从北方打到南方,后来这里安定了,就做商人,往老家贩卖茶叶,挣不少钱,然后就盖这座大院子。你知道这座院子为什么要盖在这条从北流到南的河边,还是不朝南的方向吗?就是老爷爷心里惦记着老家,这样每天能看到北边流下来的河水,看到东边升起的太阳,如果院子面朝南的话,后人就容易忘了北。
前几天,听说你们要拆掉这座院子,这是个坏消息啊,你明年再来可能就找不见它了,也找不见穆姥姥喽。那你会去哪里呢?这座院子是传下来的,怎么现在就丢了呢?那个老头也死了,就剩下的人多难受。你可以告诉他们,说你不走。穆姥姥没有选择的余地,穆家拥有的土地没了,家产没了,房子没了,就剩下一个人,很快也没了。
你有一封信藏在肚子里吗?藏了,永远出不来。那都要离开涵江吗?离不开了,哪里也不去想。穆姥姥走到桌前,对着空白的墙开始神神道道起来。
12
三天后,父亲将带着你离开涵江到甘蔗,再过一周就过年,1976。
在涵江的一个月里,你换掉三颗牙,现在又有一颗松动,你等着往屋顶上抛。大爷走了,可他说的话你还记得,不要抛得太高,要多蹦几下来增寿。
最后一日,你走到曾经存放砖头的那家门口,屋门紧锁,宽宽的阳台上摆满鲜花,天气虽然冷许多,但花色依然鲜艳。也许那个老女人这几天就不在家,你想起那一巴掌心里依然恨恨无比。你端起一盆鲜花看着河道里没有船的一刻猛然摔下去,你将半个身子探到栏杆外面,目送花在水中散开,所有人的脸都跟着开花。
牙开始隐隐作疼。你还是走过长长的二楼走廊来到穆姥姥门前,刚才远远地就看见家门关着,近前看却门锁不在,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安静极了。
天色下沉,北墙外菜园子里孩子们的玩耍声此起彼伏,你整个身子趴在扶手上,溜下楼去,中间折一下,拐个弯就溜到地面。天上乌云瞬间被海风堆积起来,菜园子里的白菜叶子噼里啪啦直响。孩子们在玩玻璃球,你对这些小玩意没有兴趣,走到二楼,往穆姥姥门口瞅一眼,还是没动静,就朝楼下喊一声,嗨。然后倒骑上扶手溜下去,拐过弯的时候,你又喊一声,你们都来溜滑梯啊。
滑行,找到身子失去控制的快感,连那颗隐隐作痛的牙也不再猛胀,暂时萎缩到肉里。飞翔是一种身体的超越,所以你跟父亲说过自己想当空军。飞机的外面可以雷鸣电掣,但你还是坚持要飞,这个时候你告诉自己,梦想终于来了。现在你已经驾驶着飞机在一座高山面前爬坡,进入云端,将雷电甩在身后,你侧身看到涵江,一条细细的河在一座灰褐色的院子旁边扭一下。你看见父亲走进大门,胳膊上依旧夹着报纸,《参考消息》上一直有天安门事件的报道,黑黑的大字。你还看到穆姥姥打开门,露出头来望望天色,又隐藏在门里,不让任何人看见,只有阳光能照在她松软的膝盖上。那些孩子们的叫声已经听不到,你独自飞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停息在那里,闭上眼睛,让梦想再旋转一次。
你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你望着天空中的楼梯,却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这个梦该从哪儿说起,有谁会听?你需要坐起来,等待第一个听众,但是浑身无力,内心翻腾,真是太激动了,连大脑都剧烈膨胀起来。你试着张嘴,喊一句话,但是不敢。你怕自己的声音震荡楼上的穆姥姥,你觉得自己的五官与身体都在无限制放大,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大人。你还不需要那么粗的嗓门,那会让所有人离开,自己会更加孤独。
你醒来,父亲泪流满面地说,你差点被摔死知道吗?父亲背着你从医院回来,摇摇晃晃着回到涵江,很多话听着忘着。穆姥姥老远见到就跑过来说,没事的没事的,摔一下去晦气,明天就是初一,大吉大利啊。
做过一场梦,不也是这样吗?这天夜里,有人说,北边二楼的穆姥姥死了。你看着冬天里风干的叶子,还不忍最后落净的一棵树,伸过手去拉住父亲说,认识穆姥姥。父亲问,除了穆姥姥,你还想什么?你说,那条河好长好长。父亲接着问,河里有什么?你说,水好大,穆姥姥怕水,说年轻时候因为怕水没有踩上那条木船走了。父亲又问,然后呢?你说,穆姥姥说椅子是紫檀木的,很重,翻倒地上搬不起来。父亲不信,你就拉着去看,走过长长的二楼走廊,远远看见穆姥姥家门闭着。走近前看,门锁不在,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如同去年的梦乡。
13
旧宅不断更换主人,正如你始终没有搞清楚自己是谁,你很想找个人证明。没有结果,在内心越陷越深。旧宅安静地看着这一切,一如院前的河水,也许它真的距河流太近,与河流没有间隔,命运也就此缓慢地流去。历史总在重复,离开的还会回来吗?历史不回复,回来的还是徐氏后裔,以及你。你站在楼下,曾经居住过的那间屋子在上面,阳光斜照进来,将檐草打亮。物是人非,物比人更坚定地存活着。
时间分割的段落里,助理将你的愿望实现,那个地主婆已经找到,将按照你的要求粉墨登场。多年之后,徐氏家族只剩下这个女人当家。旧宅归公家占用,丈夫也死了,女人带着两个男孩去上海做生意。在上海英租界金陵路,女人找到徐氏开设“天祥”货庄的旧址,找点小生意做,拉扯大两个孩子。女人还不到三十,又秀气又精明,被很多上海男子追逐,但终身未改嫁。真不易,现在的人哪能做到呢。女人是徐氏第二代,印证当时徐氏家族的没落。你把这段历史交给助理,给一个老妇人量身定制一段经历。你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的时候,发觉太阳已经站在屋脊上。
一个老头走过来,满头白发。过一会,旧宅里走出同样的白发老人,老太太身体结实,步履从容。你以为是老夫妻,羡慕不已。老头说,老太太已八十二岁,是母亲。你说,是徐氏。
你对助理说,找来的那个老太太要培训一下,表情不对路,要改。六十年的经历,女人有吐不完的冤屈,或者,不不,可以不说话,但眼神一定要饱含热泪,在失望中不断激发出希望的神情。诸如此类,其实你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助理:是的。这个老太太就是当年的地主婆,千真万确,算富二代吧。那年被驱逐出这个旧宅,带两个小男生去上海打工,才二十多岁,一会给你复原的像片,绝对是个靓妹。
你:真的吗?怎么没看出来,难道是走神了?那之前坚守在上海滩的那个男孩,是女人的哥哥吗?死得多有诗意,多有民族气节,你们将男孩的身份修改一下,应该是诗人。那些出场次序就不要更改,但要配一些诗歌,不要朦胧诗,更不要下半身,也不要旧体诗,要新诗。懂吗?不是旧诗,是新诗。哎呀,怎么关键时候没文化?去,上网查查。好像刚才还说过这个派那个派的,别把年代搞错。那些风流倜傥的人物出场,男孩开始是崇拜徐志摩,后来也喜欢林徽因这些女诗人,物以稀为贵,都难得一见。诗人在十里洋场喝过酒,还夜不归宿,拉扯过明星的裙子。不对,是旗袍,那种开衩很高的,但适可而止。男孩是君子,看不上那些逢场作戏的女人,最终对那些诗人也不感冒,参加过几次诗会,但不是什么青春诗会。男孩很真诚,就不跟那些冠冕堂皇的文人墨客来往,自己躲在小阁楼里写诗,应该写了好几本,留到现在的话都是墨宝,比那些大洋值钱多了。男孩哪能想到这些,徐家留着男孩在上海看老本,也没有正经做过生意,都是老地主们在经营,男孩主管什么具体事务,你们看着办吧。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死了,被炸弹炸死,你们感觉怎样?
助理:男孩迎接炸弹到来的前几天,就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一直在写诗,烧掉一包蜡烛。
你:上海有电灯啊。
助理:电厂被炸坏了。
你:好。男孩对着窗口朗读,没有人理会这样的疯子,诗人在草本上写得满满的,又一部新诗集诞生,但男孩死了。
助理:那本诗集将怎么出现,需要替代吗?
你:不。世界上没有人看过这部旷世绝伦的作品,只有少数人知道,这是徐氏家族的秘密。可惜啊,早已化为灰烬。
助理:还有,那会儿是日本人在轰炸上海。
你:诗人像鸟一样,被太阳的黑斑刺穿眼睛。还是说说诗人的父亲吧,也该具备点诗人气质,儒商嘛,是徐氏三兄弟中的哪位,你们看着搞定。
你向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去,满怀信心。你想,如果不是母子关系,两人绝对像个地主和地主婆。一开始就认错了,现在调整好关系,你似乎跟随着老人们走,回到从前。这个想法没人阻挡得了,助理也不行,谁都不知道你神神道道的意思,神出鬼没的行踪。拿你没办法,这是你的工作,大家都愿意帮助你找到自己,你连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有时候就是这样。对一些问题百折不挠,一副死脑筋的样子。还好,最终绝大多数你是对的,解答了很多问题。这点,大家都相信,也钦佩你。
在旧宅考证一整天,反复修改文案计划,极其疲惫,但没人帮得了你。瞬息万变,你的思维太过于活跃,他们紧跟其后,像遇到一个挑食的主人,最后搞得盘子都不够用。你怎会满意别人的答案,还得自己来。于是你第七十二次叫来助理,让徐一代出场。
你都没问那人叫什么名字,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有些场景是你设想的,那人在历史上只是一闪而过,但很重要。你费尽心机终于抓住那人,存在于一场大戏中,多少人为之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自己也如此。有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感动,很多人跟你一样,不知道这是情节还是结果。你看助理的时候,早已将头埋在别人怀里。现在,助理清理现场情绪,按照你的意思,安排徐一代出国,目的是为了装修房子,定购装饰品。谁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情节,可是你说,这是一场文化戏,诗人可以死掉,没有一字留下来,但男孩的父亲将留下一座旧宅,一座文物啊,何况这是中外文化交流,理应值得重视。
你:这个旧宅坐西北朝东南,百二间大厝,北方叫大院,按照莆仙地域“九间厢”造势,正厝并列五大门,居中是正门正厅,东西各二大门。助理来一下,正门口原来有两个石狮子的,现在怎么没有了?
助理:不知道。来的时候就没有,图片上也没有,你怎么知道有一对狮子?
你:原来有啊。
徐:我也觉得奇怪,怎么会没了呢?
你:沧海桑田,狮子都离开故园,说说那会儿,先生怎么漂洋过海的?
徐:出国不是去留学镀金,更不是做生意,是买瓷砖。
你:中国的瓷砖和外国的瓷砖有什么差别,不懂。
徐:你想吧,1909年墙面就贴上不同纹饰不同色彩的法兰瓷,世人开了多大的眼界。那是从荷兰选购的,拿大洋去,换成美元,再换成荷兰的什么币,到市场上一块一块挑选。在耳朵边敲过,要一样的声音,保证是一个炉里烧出来的,一样的结实,一样的寿命,像一窝生下的猪仔,全是一个模样。花费了不少时间,甚至都没有看看迷人的风景,只有大风车还有点印象,难忘掉。还有花,鲜艳无比。女人也一样。
你:要说一百年了,它还这么新,谁都以为是后来装修贴上去的,你看现在的生活多没质量,别说是十年八年,一两年就裂纹,就脱落了。
助理:生活是多大的浪费啊。
你:活着是多大的浪费。唉,看看这些,仿真跟真的一样,真的却像假的一样,不可思议。
徐:从荷兰回来一直在这里监工,上海运回来的大洋都是亲自点过的,花出去的大洋也是亲自点过的。这段时间,没出去做生意,喜欢花钱,十几万呢,叫你数的话,需要多少个夜晚,废掉多少根白蜡。但告诉你,这些钱里面也有独自经营的一份,花得斤斤计较,一点都不敢浪费,要对得起徐家祖宗。
你:先生通情达理,这个建筑结构从何得来?
徐:原来设计是南北两侧厢房,后来请一位华侨建筑师指导,改为西欧楼廊的格式,中西结合厢楼式结构。每个大门里面是两个天井、三进厅,前为平房,后厅突起两层楼,形成前平后凸,从低望高的整体结构。
你:还是依靠海外的力量,未必是件好事情,原来的平面厢房设计可能更适合,四周低中部高,视野开阔。现在像是框住三面,只有面对前面的流水,总有积郁的感觉。
徐:你好眼力,这是家族的秘密,不便说,其实你也看到了家族的结果。
你:抽刀断水水更流。
徐:院前方的两棵大树,你懂吗?
你:我小时候曾爬上树,被父亲看见,一顿臭骂,怕掉下去被河水淹死。
徐:这两棵树,一公一母。
你:也分公母,跟人一样?
助理:刚才找到明朝王伟写的一首诗《涵江送别》,涵江自昔繁华地,桑柘连荫百余里。笙歌摇曳树底闻,甲第巍峨空中起。
你:别吵,我想听徐老说,公树和母树如何相爱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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