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的“朋友圈”与友情诗

杜甫是一位重情重义的诗人，他的友人不止于李白、岑参等文坛大腕，还有严武、高适等封疆大吏，以及不为人所熟知的普通民众。正是这众多的友人，构成了杜甫的“朋友圈”。而他们与杜甫的相识、别离和重逢的交往互动，成为了杜甫创作的素材和源泉，丰富了杜甫诗歌的内容和深度。以往的研究大多侧重于杜甫的诗歌文本分析，围绕着“沉郁顿挫”“诗圣”等人所共知的话题潜心挖掘，即便是对杜甫的友情诗有所研究也是纠缠于他对李白的钟情和李白对他的“薄情寡义”。近几年，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网络语境中的“杜甫”变得很忙，他的足迹被人绘制了数字化地图，他的诗歌作品和社会生活总会在不经意间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为了充分认识杜甫的朋友对于杜甫人生及诗歌创作的意义，非常有必要对他的“朋友圈”进行梳理和研究。

一、杜甫“朋友圈”的构成

“根据《唐五代人交往诗索引》和杜诗的实际情况，得知杜甫交往人共计402人，涉及诗作736首。杜甫生前收到18人27首赠诗。杜甫交往诗数量巨大；涉及人物众多且身份不一，但以与非文人交往为主；在具体的交往中有送别、宴游、干渴、乞食等各种不同的交往情况；杜甫一生，其交往人数与创作数量的趋势基本一致。这些都是杜甫交往诗的基本特点。”[1]从身份看，杜甫的“朋友圈”不乏达官贵人，但更多的是诗人、是生活在盛唐时期的普通民众，有的甚至没有留下具体名姓。

（一）官员：生活在“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的唐代，读书人的升迁有许多通道，特别是开边拓土的精神激励着人们通过军功来实现个人进步和国家强大的共同理想。此外，科举取士的人才选拔制度逐步确立，给了人们将“学而优则仕”的思想实践的机会。曾为河西尉、右卫帅府兵曹参军、左拾遗、华州司功参军、检校工部员外郎等众多官职的杜甫，官员是其“朋友圈”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杜甫在《秋兴八首》（其三）中提到：“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虽对他们的世俗行为不齿，但其朋友遍及官场的现象由此可见一斑。这些官员中既有咸阳华原两县县府诸子、同谷县宰、公安县尉颜十、房兵曹、集贤殿学士崔国辅和于休烈、唐兴县令王潜、崔县令等下层官吏，又有梓州刺史章彝、北海太守李邕、岳州判官郑泛、殿中书监崔涤、补阙岑参、中书舍人贾至等中层干部，还有河南尹韦济、京兆尹鲜于仲通、将军李嗣业、荆南节度使卫伯玉、剑南节度使严武、宰相房琓等位极人臣的上层大员和特进汝阳王李 琎 、岐王李范、汉中王李瑀 、驸马郑潜曜等皇亲国戚。迹时的高适和房 琓 、一起读书的韦迢等诗人。

（三）普通民众：流传至今的唐诗有55000余首，涉及的作者有3500余人[2]。但相比上千万的普通民众，诗人不过是万里挑一。因此，在杜甫的“朋友圈”中，普通民众是大多数，哪怕是他们没有具体姓名的“田父”。比如流落山东一带的京兆武功人苏预，京畿王倚，成都家中“花满蹊”的邻居黄四娘和喂鸟的朱隐士，夔州做生意的胡商和仆人阿段，羌村看到杜甫一家人团聚满墙头“感叹亦 歔 欷”的邻人，隐居在东蒙山的道士董炼师

（二）诗人：有唐一代，诗歌为盛，故有“诗歌唐朝”之说。在唐代，诗人是一种比官员更为持久的身份。毕竟官职只是暂时的，在没有投笔从戎时，诗人是其唯一的身份；在通往科举的路上，诗人是其最为耀眼的身份；当解甲归田之际，“豪华落尽见真淳”，诗人是其最为贴切的身份。以杜甫为例，在50余年的诗歌创作生涯中，做官的时候屈指可数。其他人做官时间或长或短，但诗人的身份都要长过做官的时间。在这里，不为官的时候，我们以诗人的身份来统计杜甫的友人，这个数量是相当庞大的。杜甫的交友并不是来者不拒，在年轻时喜欢结交崔尚、魏启心等“苍老”，成年后结交更多的还是像赐金放还的李白、没有发和元逸人，以及唐十五诫、唐十八、寒儒李衔、僧人赞公等等。此外，杜甫也有一些具有一技之长的艺术家朋友，比如梨园弟子李龟年、画师曹霸、画家王宰、书法家顾戒奢等。

二、“朋友圈”对杜甫的作用

人不可能在这个世上孤独的成长，即便圣贤如孔子也说“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虽然杜甫的成长离不开其祖父杜审言的影响，但陪伴在杜甫身边的除了一家妻小，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的诗友、雪中送炭的贵人和给予各种帮助的乡邻。“交游的各色人物，曲折复杂的人生经历，这些都对杜甫的思想产生了重大影响。”[3]是他们，在青年杜甫的成长中，促膝长谈、伴游天下，给予了杜甫成长的动力；是他们，在中年杜甫的仕途上，大力举荐、鼓励支持，给予了杜甫施展抱负的平台；是他们在老年杜甫的漂泊中，鼎力相助、慷慨解囊，供给杜甫创作生活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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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贵人的推荐任用。

不是所有的官员朋友都是杜甫的贵人，即便杜甫写了许多自荐诗，也很少有贵人的推荐任用。名副其实的贵人主要是严武：“《旧唐书·杜甫传》记载，广德二年春，黄门侍郎严武镇成都，奏杜甫为‘节度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赐绯鱼袋。’不仅如此，严武还经常给予杜甫经济上的资助。杜甫集中写给严武的诗最多，有三十首左右；严武存诗六首，有三首就是写给杜甫的。[8]”在以官阶论地位身份的古代，可以说，是严武给了杜甫更大的平台和声名。在夔州时，都督兼御史中丞柏茂森待杜甫甚厚，任命杜甫为东屯常设行官主管，使得杜甫一家在这里居住了近两年[9]。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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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诗友的互相酬唱、惺惺相惜和砥砺成长

再如《江南逢李龟年》，在回忆往昔中暗喻大唐王朝和自己、李龟年一样日薄西山。又如在岳州判官郑泛的陪同下，杜甫登上了岳阳楼，并作诗《登岳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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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一生为官时日不长，且多是小官，营生收入不多，故多受乡邻朋友接济。以 鄜 州 ，鄜 州不远的同家洼住着一个朋友孙宰，看到杜甫一家狼狈不堪地逃难时，就热情地款待了他们，乡邻得知杜甫回 鄜 州羌村省亲，就有“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手中各有携，倾榼 浊复清”，给重逢的一家人送来了美酒佳肴，是战乱中亲友相逢的一道佐料；在成都，成都尹裴冕为杜甫一家提供了些米粮，邻居的农民给他们送来一些蔬菜，还经常有农夫邀请他饮酒；在公安县，一个名叫卫均的青年，从小喜爱诗人，虽然与杜甫素昧平生，但见杜甫生活贫困，便经常慷慨解囊相助[10]。

三、杜甫友情诗的主题

作为有远大理想抱负的杜甫，友情不是他所关注的焦点，但叛军的战乱、西山的寇盗、贫困的生活又不得不让杜甫关心粮食和蔬菜，用友情诗来解决他的现实问题，表达人生喟叹和生命思考。于是，我们看到杜甫的友情诗往往包容着诸多主题。

“流氓班长！”有人叫嚷，“平时觉得他还挺老实，没想到，却是一肚子坏水。想不通，这种色鬼是怎么混到我们一连的？”

（二）感慨人生

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友情诗是一大主题。送别是其最为瞩目的题材，在唐诗中尤为称道，又以当面告白为多。“桃花流水三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是李白夸张式的飘逸豪迈，“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是王勃的故作潇洒，“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王维的深情抚慰，“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是高适的乐观自信。然而杜甫，却又与他们不同，从多个角度和使用不同方法来歌颂友情。杜甫和李白交谊甚厚，现存《杜少陵集》中写李白的诗，竟有十多首，仅次于写给严武的诗[11]。杜甫眼中的李白是“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谪仙人，所以他歌咏二人的友情，不是那么直接，而是通过回忆、梦境和想象。在回忆中，李白曾与他形影不离，“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在梦里，李白的面容清晰可见，“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当听说李白被流放时，杜甫写下了篇名为《不见》的“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12]”此外，《陪李北海宴历下亭》一诗，表达了杜甫与李邕的深厚友谊。当然杜甫也有送别诗，只是它的别是生不如死的《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阴阳两隔的《别房太尉墓》和死后同悼的《追酬故高蜀州人日见寄》。

（一）歌颂友情

杜甫的人生是坎坷的，尤其是当其父辈凋零、科举无望之后，他要为一家人的吃喝用度操劳。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他又将个人的情感倾注到国家的一草一木中去，自然在他叙述友情的诗篇中也不乏感慨世事人生的佳作。杜甫的友情诗以写重逢题材的最有特点，比如《赠卫八处士》：

杜甫和众多诗友的酬唱以伴游天下开始，最著名的是与李白、高适同游。33岁的杜甫在洛阳遇到刚被“赐金放还”的李白，建立了千古传诵的友谊，两人同游梁、宋。遇高适，三人酣饮纵游，慷慨怀古。不久又北上齐鲁，过历下，登泰山，抒发“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情怀[4]。对杜甫来说，和李白、高适这样的著名诗人一起游历秋冬、纵览天下、慷慨古今，不仅加深了三人间的情谊，更是给了杜甫以创作的经验和人生的坐标。不仅如此，35岁的杜甫还与盛唐山水田园诗派的王维、郑虔等同游了长安，41时的杜甫与盛唐边塞诗派的高适、岑参同登了慈恩寺塔[5]。“少壮工夫老始成”，这都为杜甫后来的集众家之长奠定了坚实的生活实践基础。当然，杜甫与友人的诗歌酬唱还不止于伴游，而是贯穿其一生的创作行为。在长安，看到中书舍人贾至的《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后，杜甫、王维、岑参等都有和诗[6]；在成都，时任彭州刺史的高适听说杜甫到了成都，特作诗《赠杜二拾遗》，向杜甫致以问候；哪怕是后来漂泊荆楚，杜甫还与太子宾客李之芳、江陵少尹郑审来往酬唱，与韶州刺史韦迢诗歌赠答[7]。

通过叙述与卫八处士的晚宴写朋友的重逢，在二十年间的今昔对比中感慨世事难料，而造成这一现象的是安禄山、史思明的叛乱。二十年前，卫八还是单身，如今儿女成行，两人的头发都已斑白，询问旧友半数离世，唯有这黄粱米、春韭菜配着酒浆，才让人感到情意悠长。

（三）乡邻的无私帮助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14]

开篇写的是岳阳楼的今昔对比、登上岳阳楼所见的洞庭美景，面对如此美景，诗人想到了自身贫病交加、老无所依，亲朋没有音讯，接下来又联想到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国家战事不断，有家难归。从写景到叙事，再到抒情，表面看起来与友情无关，但“亲朋无一字”句实为诗眼。良辰美景虽好但没有亲朋可以分享，大好河山却被叛军侵袭，到头来孤苦无依，空有一身报国之志，只能在北望长安中涕泗横流。

（三）给予希望

杜甫的生活并不富足，他的生活还需故人接济，如《江村》的“但有故人供禄米”。但他并没有忘却周边的乡邻，在自己生活能满足温饱的同时，就也给了他人以生的希望。比如《又呈吴郎》：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即防远客虽多事，便插疏篱却甚真。已诉征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巾。[15]

自己有了更好的生活之后，不仅将原来的房子交给表亲忠州司法参军吴南卿居住，还写诗给这位亲戚，劝他不要再防备邻家寡妇打枣，给了邻家生存的希望。

总之，杜甫成长过程中的师友是他“朋友圈”的主体，他们的唱和提携给了杜甫创作诗歌的平台机遇，是杜甫之所以伟大的成功基石；杜甫生活困顿之际的众多朋友，给了杜甫将生活坚持到底的勇气，是他“朋友圈”不可或缺的社会支持；杜甫及其“朋友圈”间的深厚情谊是他进行诗歌创作的思想基础和生活源泉，是其友情诗名传千古的魅力所在。

之后的日子，我们虽然依旧是邻居，但依旧不打招呼，见面也装作不认识，就像从前一样。看来，那天邻居帮我签收快递，只是想趁机还个人情，并不想和我们打什么交道。

参考文献：

[1]赵天一.杜甫交往诗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2009.

[2]王步高.唐宋诗词鉴赏2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3]刘海燕.论杜甫对中国文化精神的传承与影响[J].中州学刊，2009（07）：211-213.

[4]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二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5][7][9][10][13][14]王志艳.寻找杜甫[M].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2013.

[6][15]张明非，李翰，韩忠艳.唐诗宋词鉴赏[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

[8][11]衣殿臣.历代友情诗[M].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00.

[12]《国学典藏书系》丛书编委会.杜甫·白居易集[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