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征文选(组篇)

更新时间:2009-03-28

西沙窝和它的邻居

毛玉山

作者简介:毛玉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新疆作家协会理事,新疆报告文学学会会长。作品散见全国多种报刊。曾在玛纳斯县新湖农场工作生活。现定居新疆昌吉。

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南缘,有两个相邻的单位,一个是叫“西沙窝”的新湖三场九连,是属于兵团的;一个是北五岔乡新渠口村,是属于地方的。在它们的四周,方圆二三十里地没有人家,有的只是荒原、戈壁和沙漠。回想走过的那些漫长岁月,我们能深刻地感受到它们发生了怎样的巨大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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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在改革开放之前的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西沙窝人比新渠口人感觉要好,因为农场人一直是按月拿工资,公社人拿的是工分,工分不值钱,一年下来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因此,即便都是种地的,农场人也似乎比他们高一头。

仅从当时的婚姻现状就可以看出来这种差别。那时候农场结婚普遍标准是“三转一响一巴掌”,具体地说就是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这叫“三转”;一响是收音机。至于那“一巴掌”可不是一个小数字,那是指五百块钱,全部加起来就是一千元,这在当时可是天文数字!可以说,那年代本来能成就许多美好姻缘的,但都让那“一巴掌”给拍死了。

农场劳力多的家庭靠省吃俭用、日积月累还能凑够这个数,毕竟是拿工资的,有固定的进项;而公社人就困难了,他们拿的是工分,干一天的工分才值一毛多钱,到了年底不要说分红,不挂账就算不错了,一年干下来等于是两手空空,连买油盐酱醋都很困难,哪里有置办彩礼的钱。因此,那时候公社的姑娘都愿意嫁到农场来,都以能嫁到农场当媳妇为荣,而农场的女孩子就很少愿意嫁到公社去。在当时,同在沙漠深处的两个单位就有这么大的差别。

但到了改革开放后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就不一样了,人民公社恢复了乡、村,他们最先搞包产到户,并且是一包到底,中间没有什么过渡,家家户户都很快富起来了。而农场就不行了,农场开始改成包产到排,这等于是砸了“大锅饭”变成了“中锅饭”,还是调动不起来积极性;于是又改,改成“联产承包责任制”,把“中锅饭”改成了“小锅饭”,还是不行,直到八十年代中期,北疆的大部分农场才像地方乡村一样,开始实行包产到户了。

本研究分别从3份正常发酵大头菜酱液和3份长膜大头菜酱液中进行了酵母菌的分离,共分离20株菌。通过28S rDNA D1/D2可变区同源性比较及系统发育树分析,20株菌属于10个属2个门。从比对结果可以看出,正常发酵大头菜酱液中的酵母菌多样性高于长膜大头菜酱液,其中长膜大头菜酱液中的优势菌属为Zygosaccharomyces,推测是引起大头菜酱液长膜的酵母菌属。

那时候,过去那些让农场职工一向看不起的乡村都已经富起来了,家家户户都有了摩托车、录音机,有的还买了小四轮、手扶拖拉机等。那些新渠村的小伙子们,穿着喇叭裤,留着长头发,骑着摩托车,提着双卡录音机,驮着那些烫着卷卷发,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经常从西沙窝的街道上,带起一路的尘土,放飞一路歌声,风驰电掣般驰过,显得非常地超前和时髦,这让西沙窝的年轻人非常羡慕。而西沙窝的小伙子姑娘们却只能还是继续骑着自行车或赶着毛驴车去逛总场,这在他们的心理上形成了很大的反差,虽说很是羡慕、嫉妒,但也无可奈何。这时候,公社的姑娘已经不再是想方设法嫁给农场的小伙子了,反而农场的姑娘千方百计地想嫁到公社去,那些已经嫁到农场的小媳妇们,恨不得有卖后悔药的快买来吃。

土壤侵蚀是在各种外营力的作用下,土壤物质被剥离、迁移、沉积的过程,是地球表面最普遍的自然地理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表征自然及人类活动综合作用的强度.侵蚀土壤不仅是河流及河口海岸输沙的主要来源,同时,被侵蚀土壤是各种养分及污染物质的载体,随雨水冲刷进入水中,对水环境的光学特性等物理性质及其化学与生物特性产生影响.入海河流及河口海岸带作为全球水环境的重要一环,其理化特性的改变,又对陆地气候等自然环境产生反馈反应.

这时候的农村人就不能和农场人比了,因为农场人只要一退休,那地爱谁谁种,就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了,他们一旦离开地,就像把背了一辈子的包袱甩得干干净净,心里敞敞亮亮,想的再不是地的事情,而是学那些城里人,哪里练练剑,跳跳广场舞,再不就是报个老年团出去旅旅游。

而农村人就像一棵树一样死死地把根扎在土里了,想走都没办法走得开。那地就像是长在身上似的,你永远都得背上,只要你活着,那地永远都是你的,同时因没有退休工资,不管你是七老还是八十,只要你能动弹,你就还得干,干不动重的干轻的,地里干不动,赶几只羊到滩里放放总可以吧,总之不能闲着,那真叫活到老干到老,一辈子算是和地捆死了。

再一个,2000年以后,农场职工大部分都在总场买了楼房,原来西沙窝的十几家老户基本上都在总场买了房子。你农村的房子再好,你总没有楼房的配套设施齐全吧。而且农场有政策,凡是农场职工在总场买楼房的,农场都给补助几万,银行低息贷款再给贷几万,几乎不花什么钱,也就是三五万,就能在总场买一套水、电、暖、天然气各种设施齐全的楼房。他们想住楼房住楼房,想住农村住农村,反正两边都有房子。像两个都退休的大部分时间都住楼房了;如果是一个退了一个还没退的,他们一般是冬天在总场的楼房里面住,到了开春就又回到连队的房子里面住,一边种地一边种菜,等到秋收结束入冬前,就又回到总场的楼房,他们就像候鸟一样这样飞来飞去,直到两人全部退休,就能彻底结束这种两头跑的日子,然后舒舒服服地安度晚年去了。

如果这个时候农场人和农村人相比,虽然农村人可能还是比农场人有钱,但是他们的生活质量,他们的精神生活,以及他们的眼界和思想,都没办法和农场人相比。因为农场人没有了土地的牵绊,他们的生活是随性的,思想是自由的,心灵是宁静的,他们开始过着他们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农村人就不行了,尽管他们很富裕,很多人都盖起了深宅大院和二层小楼,但他们的内心是焦虑的,一刻也安定不下来,今年的地刚刚种完,又要考虑明年的地怎么种,种什么,他们的身心一直这样地忙碌着,没有停留和休息的时候。

俗话说:“好菜不怕等,好饭不怕晚。”到了2005年以后,农村人终于等来了属于他们的好日子,而且好事还一件接着一件。

首先是取消了农业税,让这个在我国实行了几千年的主要税种顷刻间消失,让亿万农民的收入有了很大的提高;接着是“村村通公路”的农村公路建设,一条条黑油油的柏油马路通到各个村子,于是新渠口村也有了一条通往北五岔乡的柏油马路。他们不用出一分钱,公路就修到了家门口;这还不算,接着就是新农村建设,家家户户都通上了自来水,用上了直冲式厕所,而且还都是免费的,新渠口村的人们也过上了和城市几乎相差无几的生活。记得当年有一首为激发人们勤劳致富的歌叫《幸福不会从天降》,里面有一句歌词还特意唱道“樱桃好吃树难栽,幸福不会从天降”,可是,新渠口村的人就是等来了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而且还给那些贫困户、困难户免费盖上了一砖到顶的房子;特别是那些偏远、贫困的山区、牧区,都是整村整村地全部搬进了规划整齐、配套设施齐全,像连片别墅一样的新房,看着着实让人羡慕。新的居住条件和环境彻底改变了他们原有的生活状况,可以说他们昨天还是两脚牛粪,今天就一步跨进并开始享受了城里人奋斗几十年才有的现代化生活。

特别是“新型农村合作医疗保险”和“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简称“新农合”的全面实施和普及,给所有的农村人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自信。除去体制内的工作人员,其他所有在社会上工作的人,这可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即便你一天不落地交足了社保,除住院能报销部分住院费以外,平时看病买药的钱全都得自掏腰包。而这些享受“新农合”的农村人就不一样了,除了住院能报销以外,他们平时在村医疗所看病吃药也不用掏一分钱,全部实报实销,可以说他们无疑已经走在了这些人的前面。

2006年,压缩感知的概念被正式提出,压缩感知原理是将信号投影到给定域上,感知到一组压缩数据,利用最优化的方法实现对压缩数据解密,估计出原始信号的重要信息[7,8],该方法最大的优势是突破了香农采样定理的瓶颈[9],使得高分辨率信号的低采样率采集成为可能[10,11]。通过信号在过完备库上的分解,用来表示信号的基可以自适应的根据信号本身的特点灵活选取,分解的结果将会是信号的一个特别简洁的稀疏表示[12]。

到2000年后,家境好多了,工资也仍然逐年在涨,我们置办了大电视,也买了冰箱,还换了沙发。

术后48 ~ 72 h根据伤口引流情况拔除引流管;有明显脑脊液漏者拔管时间推迟至术后7 ~ 10 d。拔除引流管后鼓励患者下床活动,术后不需要常规佩戴支具。术后3、6、12个月及以后每年门诊随访,拍摄脊柱全长正侧位X线片,测量侧凸、后凸Cobb角,冠状面、矢状面偏移,评价矫形效果。

无论是农村人还是农场人,这时候年轻人的结婚标准也基本上统一了。无论是七十年代“三转一响一巴掌”,还是八九十年代的“两转两响三间房”,这些都变得不值一提,就是后来新增的那些液晶电视、冰箱、电脑之类的都不在计算之列了,因为这些都成了家家必有的生活用品。现在结婚别的不管,主要看三样,这就是“房子、车子和票子”。房子绝不是你农村的房子,那房子再大、再漂亮也不算数,必须要在城里有一套商品房。不要说在城里工作的,即便在农村种地的很多人在城里都有了自己的房子,他们夏天在农村种地,到了冬天就住进了城里的房子,可以享受一冬天城里的生活。再就是车子,现在是家家有房有车的时代,你新结婚的小两口没有车子哪里能行?一方面是面子问题,结婚没有小汽车就感觉低人一头,再一个来来去去也确实不方便。再说车子也不算贵,买不起二十多万的,买个十来万的总可以吧,再不济买个五六万、七八万的总没问题吧。因此,现在结婚车子似乎是必不可少的,有一些的女方父母,就直接给女儿陪送一辆小汽车,不是说现在人变大方了,而是手里都宽裕了,都不想再过过去那种憋屈的日子了。至于说到票子,其实不是单一地看家里存款有多少。一则看男方家庭是否比较殷实,有没有什么负担;二则看男方的工作、收入是不是很稳定。总之,不仅要看当下结婚的条件,还要看婚后生活的潜在条件。这个时候,农村人和农场人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区别,时代的发展和进步,不仅让他们的生活质量和生活态度走到了一条平行线上,就连在结婚的条件上,尽管在发展的过程中不是很均衡,但最终还是基本上达到了标准统一。

不管是农场人还是农村人,有一点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改革开放后,我们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感觉天天都在变化,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时代的变化和发展之快,经常都让我们感到目不暇接,如果不经常学习和交流,很快就会跟不上形势和潮流,就会落后于社会和时代。高速公路网、高速铁路网、航空网,以及宽带、4G、5G手机网络,支付宝、微信、QQ等等,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地下走的,还是在空间中流动的,都是高速运行的各种网络,这些网络把我们连在一起,这些网络让这个世界变小,让我们每个人都变大,无论是在现实的世界还是在虚拟的世界,我们都离得很近,即便我们这个在世界上离海洋最远的中国西部,也变得不再那么遥远。

记得在改革开放初期,当我们刚刚打开国门,看到与世界发达国家形成的巨大差距时,有许多数据表明,我们和他们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而是整整半个世纪。而我们改革开放才仅仅四十年,我们不仅迎头赶上,而且还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就是说,我们用了四十年的时间干了一百多年的事情,因为我们在追赶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发展,而且他们的基础本身就比我们好。从中我们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四十年的改革开放,成就是多么巨大。

让我们最后再回到西沙窝和她的邻居新渠口村。进入2010年以后,新渠口村人的生活和观念也发生很大变化,他们再不仅仅以在农村有个漂亮的大房子为荣,许多年轻人都进入了城市,他们不再像他们的上辈老人那样,把土地永远地背在身上,而是通过村里把土地都流转给了那些种地能手,他们一边收着地里的租金,同时又挣着一份工资,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在新一代年轻人心里,土地再不是他们唯一赖以生存的手段,只要有机会,他们总是想办法走出去,留在家里的更多的是老人和那些不想离开家乡的中年人。每到春节,这些在外面工作的年轻人,开着小汽车,带着大包小包,带着媳妇和孩子回来了,和留在家里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度过一个欢乐的春节。

而和他们不同的是,西沙窝人的春节几乎都是在城里过的。不用等到春节,每年秋天地里庄稼一收,他们直接开着小汽车,拉上他们的行李就回到了总场的楼房,开始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西沙窝人在总场买房子一般都是老人一套,儿女一套,各住各的,但一般都住在一个小区,甚至一栋楼上,这样既有了各自的生活空间,又能相互照应。过年的时候,父母身体好的一般都在父母的家,父母身体不好的,就把父母接来,一起过个高高兴兴、欢欢乐乐的春节。

无论是西沙窝还是新渠口村,尽管他们的生活方式和许多生活观念还有些差异,但他们的幸福指数和每天的快乐心情是相同的。许多老人就说,现在这社会,吃啥有啥,要啥有啥,没想过还能摊上这样的好日子,这辈子也值了。这是他们经常感慨的话题,显示出他们对生活的无比满足。但那些年轻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还在不停地奋斗,不停地创造,时刻期待着明天的生活会给他们带来新的变化。

房子啊房子

杨天河

作者简介:杨天河,新疆昌吉州木垒县人。毕业于新疆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先后在奇台县、昌吉州多个单位工作。在《昌吉日报》《新疆日报》《亚洲中心时报》《回族文学》等发表作品。

窄小的宿舍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到奇台县一家学校教书。到校后,主管后勤的副校长把我领到一间摆放着老旧扩音设备的小房子里,对我说,这就当你的宿舍,你还得放一下广播操。宿舍不到十平米,正中支着一个生铁炉子,供冬季取暖用,西北拐角放了一张床,房屋简陋而窄小。我心想,不错了,还有个窝儿。

小宿舍处于操场拐角处,紧挨着的是校工食堂等一溜房子。再过去,有几家老师的住房。老师的住房是土坯房,房屋狭小,模样也有些破旧。再回头看看我的宿舍,虽然白色墙壁的底子早已斑驳不堪,水泥地面也冒出了沙子,但还是那句话,虽然窄小,但毕竟住上了公家的房子。

又过了几年,我处了对象,对象和我一样也是农村娃,一脸的朴实。有时为吃顿好的,她就姿势好看地骑着那种“26”的女式自行车,到宿舍来“当当当”地剁起馅子。我临时找来一张窄课桌靠在墙壁上,放上刀板子,她擀面皮,我来包,包好的饺子就放在旁边铺的干净的纸张上。架火烧水时一擞炉子,就会冒出煤灰。饺子下熟了,我们享受热气暄腾的香喷喷的饺子。冬天冷风从门缝下钻进时,我会找些布条塞紧缝隙。

放学后,学生会到我狭小的宿舍来,有的挤坐着,有的倚在门上,我会洒脱地说,“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次日,我又会早早起来,替还未到场的体育老师放音乐、升国旗。房子虽然很狭小,但我生活中的一些快乐也冲淡了简陋寒碜的小房子带给我的窄小和不快,我的生活也在国歌声中飘扬。

数字新媒体时代对视觉传达设计专业学生的技术要求更高,需要学生更好地掌握新媒体时代的新的设计方法与技术。

租房子

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结婚了,自然不能再栖身“陋室”了。

当时市场经济发育还不成熟,街上几乎看不见租房子的信息。找来找去,居然把房子租到了水磨河东边奇台县知青砖厂旁边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租的房子是里套外屋两间,再加院子里一个破旧的小平房当厨房,月租五十元,占到了工资的五分之一。租了房子后,记得副校长说,每月补贴你三十元。

我结婚时,房子的地砖已被踩踏得陈旧,我就在外间铺上了简易的纤维红地毡,总价大概不超过三百元,但我感觉已经很奢侈了,地毡上摆放上双人床,权当寝室。里间用来摆那种高低组合家具,家里来人了就进里间。

厨房土得不能再土了。外墙上刷的石灰经风吹雨淋日晒早已皮开肉绽,地面的砖头也千疮百孔,墙角满是吊吊灰。有一天,我看见在碎砖头墙基和土墙接合的一溜高台上,有一窝老鼠娃娃子,精精地斜躺混卧成一堆。也许当时感到不以为然,我居然没把它们用铁锨铲出去,而是用报纸糊了起来,把那一溜墙遮住了。害怕老鼠吃食物,我就用筐把食物吊到房梁上。再到后来,我常常听见老鼠“吱吱咛咛”的声音,也看见厨房干净的案板单子有被老鼠咬啮的痕迹,而我居然始终没有对老鼠采取措施。这事我从未向老婆说起过,我担心她受不了那种恶心,也可能她根本就没有觉察到过,我希望老婆永远都不知道这事。我的老婆爱干净,人麻利,热情大方,城里媳妇不会做的饭,我老婆都会做,而我却在这种艰难清苦的生活中没有给她提供一个干净舒适的生活环境,每每想来,我的内心都很内疚和难过,以至于潸然泪下,不知我们是怎样熬过那艰苦的生活年代的。如果换到现在,我都恶心死了,定会扫除这人间害人虫!

而且,房子的出路也不好,都是土路。有一天,天降大雨,我有些着急,出去一看,老婆正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吃力地推着“五羊”牌自行车,倾尽了力气,车子仍从泥巴里出不来。我不顾一切地踩着泥巴跑了过去。

到冬天时,担心睡在外屋太冷,我们又把卧室折腾到里间。但里间的情况也很糟。房子的墙基和厨房一样,也有一米多高的砖头墙壁沿着高土坡砌上去。晚上睡下,觉得外面的冷风从砖缝里钻进来。

春天开消后,我看见细细丝丝的清水从砖缝里渗进来,偶尔还能看见慢慢流着,砖墙缝里还夹挂着水珠,湿气和潮气不断涌来。到现在多少年过去了,我的左腿时而有疼胀的感觉,老婆的腰也偶尔感觉到疼,我推想这与我当时租住的房子有关。

有时晚上睡下时,我看着十七英寸的小电视,突然发现有一摆儿蛤蟆趴在窗子外面,似乎也在透过玻璃看电视,偶尔还好奇地窥探我。我有些哭笑不得。我想,窗子下面是煤堆,大概是春天潮湿,它们就从煤堆里钻出来了。

吃水也很困难。院子里一开始有口压井,后来,逐渐没水了。我买了两块茶叶、两条方糖,越过大桥,到对面一户人家去换水喝。大概换了不到两个月,人家咕哝着说不让挑水了,大概是又想要茶叶和糖了吧,但这时我家前面邻居家的井掏深后有水了。

上厕所比吃水更困难。我在煤堆边上,给老婆收拾了一个简易的去处,用塑料遮着,让她用来解小手。老婆也很争气,似乎很有规律,大多时,等内急时也早到了单位。而我上厕所则要到更远的知青砖厂边上荒芜的高低草丛中去。远远透过知青砖厂,会看见我家租的房子白乎乎的秃顶屋。

到2007年时,我因工作需要和领导关怀,调动工作到了昌吉州党委经济办,儿子也顺利考到了昌吉州一中读高中。

很快,我们有了儿子。保姆就是前面院子邻居老婆婆,我们和保姆老婆婆结下了深情厚谊。老婆婆家院落很大,院子里有一棵老榆树。

我们在这里住了整整三年。老婆说,我们租掉了一个冰箱。至于副校长说过要给我们补贴房租的事,我也早忘在了脑后。

相控阵及TOFD超声技术代替射线检测进行无损检测在沙特拉比格项目部得到了成功的应用,涉及范围包括油罐,高压管道,低压管道等。业主也肯定了相控阵和TOFD的作用了,在沙特拉比格项目部取得了良好的质量效益、经济效益、工期效益、安全效益,为项目部的工程推进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此项技术具有多项优势,必将在以后无损检测行业广泛的应用,必将在中国的电建行业广泛的应用。

2015年,我回到奇台时,有心到我当年租房的水磨河边去。这里正在进行景观改造。我家租房的原址已被推平了,前面保姆家光光的平地上那棵老榆还在。我思绪万千,写了首诗:水磨河边屋,风吹草不枯。人去地不空,岸边一孤树。

这一次,几只利刃从天葬师的胸前划过,将羽袍割出了几道长长的口子,它们一开一合,像是一张张迎风张开的嘴,里面黑洞洞的,仍然不见身体和鲜血。

住上了楼房

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时,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些的声音响彻大地。社会正在悄然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一些楼群正在拔地而起。改革的步子和生活的变化,似乎像遏制不住的潮流一样向我们袭来。我们的工资收入在逐步地提高,我感觉我们的生活要好起来了。

搬家那天,我妻哥高兴地开着他上班的大修厂的货车,我还叫了几个学生,把家里的小电视、黑色简陋的粗布艺沙发,还有仍然在当时时兴的高低组合,这些在我看来值钱的家具搬到了新家。

又过了些日子,她说,单位的楼房已经开挖地基了。到1996年七八月份时,我们去看新修的楼房。在县电力公司住宅楼的后面,一栋活生生的新楼就挺立在眼前,我因为老婆的缘故即将要住上他们单位盖的新楼房,内心禁不住一阵喜悦和激动。

大约在1995年的六七月份,我老婆说,他们所在单位经贸委要修楼房了,还开了会,研究了哪些人要住房子,其中有她。楼房的造价很低,好像才两万多块钱,我们向亲戚朋友东挪西借一点,就解决了。

那时楼房不像现在都是毛坯房。当时搬进来时,房子就是现成的,都受看耐用。楼房的面积不管主任、科员都一样,五十八平方米。地板铺的当时流行的三十公分的防滑地板砖。户门和两个卧室的门虽然是木制的,但却都安好了,还刷了油漆;墙壁洁白,房间很亮堂。房子前、后分别有一个阳台和晾台。卫生间墙上安着一面镜子,有简单的白色洗脸瓷盆。很小的卫生间的拐角,还有一个浴盆。在厨房,还安着一个微型锅头,是用来架煤的。

家里除了搬回的那些简单家具外,就没什么东西了。但这个家却是我前面的简陋破败的平房无法比的。那时还没有通天然气,大约每隔四十来天,我会用妻哥给我在大修厂做的铁挂钩把液化气瓶挂在自行车上去换液化气。但就这样,仍然幸福多了,比之租住平房架煤做饭有了天壤之别。

到冬天时,我下班回来,把火在小锅头里架得旺旺的,等孩子和老婆回家,我已把水烧开,泡上金亮亮的烫烫的酽茶。我真是感谢,想当时的人怎么那么周到,还盘上用来调剂做饭或取暖的小锅头。为了使火更蹿些,我让我在防疫站当站长的老哥张存全,把小锅头盘得更旺些。经贸委的人还来看我家的灶火为何这么旺啊!因为有土暖,加之有灶火,房子也暖暖的。我记得很清楚,儿子幼儿园大班回来后,就跳到床上用学校学的足以形容事物的词语说,我温暖的床啊!

和以前租的平房相比,楼房的卫生状况好到哪儿去了,你想要个老鼠跑到家里来,都不容易。我老婆再不会为吃不上水、无法上厕所、出行不便、房间寒冷潮湿以及其他许多的难言之苦而郁闷了。

不仅如此,凡是年龄到了六十岁的农村人,也都有了退休工资,虽然工资低一些,可他们才交了几天的养老金,而且还交那么一点点,一年才几百元,可他们也照样享受养老金。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新农合”和城镇养老统筹的并轨,要不了几年,他们的工资就会赶上来,这时候,他们就一点也不比农场人差了。

但那时的房子和现在的比,还是比较简陋的。在厨房与晾台、客厅与阳台之间,是两道铁锈红双扇小门,由于封闭不好和土暖不太热,冬天房间仍然很冷。一到冬天,因晾台上的缝隙进风寒冷,我们会费好大劲连挪带搬地把橱柜搬进来,然后把铁门拉紧关上。到夏天时,我们就得在外面的晾台上做饭。橱柜是我二老用货真价实的榆木做的,等天热时我们照例把橱柜折腾到晾台上。总归,房子还是比较小的,才五十八平方米嘛。

当时这个楼上装修楼房的人很少,有人把小卫生间的那个浴盆拆了,也有个别人装修了房子,说是装修,其实就是把门廊或卧室的门框用纤维似的材料包装一下。

电影屏幕比露天使用的白色幕布大了许多,但还是胶片电影。有时电影放着放着,屏幕上突然像烧着了一般,电影就停了,引得漆黑的礼堂里一阵喧哗议论。没几分钟,那束神奇的光线从后墙上的放映窗口重新投射出来,电影又接着演了,尽管跳过了一些镜头,但礼堂里瞬时就安静了下来……

我们就这样呵护着自己的生活,在这个五十八平方米的小房间里,慢慢地走向了二十一世纪。

又换了新楼房

跨越2000年后,社会继续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城市被拉大了框架,道路越来越宽敞开阔,修楼房的开发商更多了,城镇里起了越来越多的住宅楼,街道因为浓荫增多而越来越凉快和好看,不断听说有人家买了新楼房。

因我们住在一楼,后面的楼遮得厉害,房子有些暗。老婆对我说,我们也应该买新楼了。

有天,我们去奇台县医院后大门处看了一个叫粮源小区的房子。就这样,我们有了新楼。新楼的价格记得是每平方米一千零八十元。那时楼价正在攀升。我们卖掉了经贸委的住宅楼,卖价五万四千元。粮源小区的房子按揭了近十万。当时的工资仍然在持续涨高。除了每月要打的按揭款外,感到生活水平仍然没有下降。

随着开发商的增加,搞装修的个人应运而生,装修样式和材料也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我和老婆认真设计,装书房、装厨房、装衣柜等等。装修这房子,卖出的那五万四千元不仅解决了首付,连装修款也够了。后来,亲戚来看我装修好的新房子,说是在粮源小区装修算很好的了,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我有了属于自己亲手装修的房子,而且房屋的面积从五十八平方米上升到了八十六平方米。

如图6给出了北斗系统B1I信号在参考相关间隔下的自然测距偏差,由图可知,I1-S卫星自然测距偏差在相关间隔为0.44码片时达到了2.30ns,MEO-6卫星在相关间隔为0.5码片时自然测距偏差为1.36ns,当相关间隔大于0.6码片时,卫星之间的自然测距偏差达到平稳状态,但所有卫星测距偏差差异仍然较大.同时,测距偏差最小的I1-S卫星和其他卫星之间差异最大,当I1-S在用户接收机的可视范围内时,该卫星参与定位解算时,由于和其他卫星之间存在一定的差异,它可能会给用户带来更大的定位偏差.

搬家时,有些老旧的东西不要了,只搬来了冰箱、彩电等,沙发和床都换了新的。真应了那句话,搬一次家,就淘汰一次东西。只不过,每搬一次新家,就意味着生活品位上升了一次。

窗明几净的房子,真是一种享受。这房子再不像过去经贸委住的楼,那里做饭的小晾台用两扇窄小的铁门隔开,但在这里却用玻璃隔断,做饭是用装修好的大案台,厨房两三个人都能转过来,还通上了天然气,不用我再每隔四十多天就去换煤气。餐厅和客厅是连着的,既通畅又大方,老婆在厨房做饭时,我透过玻璃隔断就可看见,老婆关了抽油烟机叫一声,我就知道是要摆桌子准备吃饭了,而在经贸委的老楼时,她在晾台做饭,还得把晾台的窗子打开出油烟,她叫一声“吃饭”,说不定我还听不见呢,也避免了我每到换季时还要把笨重的碗柜子挪进挪出的繁重劳动。更重要的是,房子是地暖,晚上热烘烘的,还要开窗子呐,再没有了我当时住老楼时有的一些寒冷的窘迫。

就这样,我们生活着,似乎越来越美好,确实也是越来越美好了。而且,经历了2006年的工资调整,我和老婆的工资都骤然涨到了一千七百多元,除了用其中一人的约三分之一数额还按揭,压力也不是很大。

再换了新楼房

等我再绕回来时,面前依然出现的是墙角边的野枯蒿、水磨河边低矮杂乱的丛草和院子里那口枯井旁盘着枯枝和扎着几根烂叶子的葡萄架。我不禁想起了白居易在《琵琶行》中记述他住的房子的场景:“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到次年夏天“五一”时,我和老婆到昌吉最大的购物中心汇嘉广场去,看到人山人海,大家都在抢着买楼房。当时的楼价正在经历着又一次的飙升。大约又过了一个月,先我调到昌吉的老哥张存全对我说,走,我们去看楼。这地方位于刚进昌吉的位置,沿着屯河路下来就是。楼盘的价格是每平方米二千一百七十元,价格和位置都不错,他订了一号楼一单元,我订了二号楼一单元。这就是我现在住的昌吉时代新城。

住宅的面积虽然只有八十九平方米,比奇台时多不了多少,但这里楼间距很大,视野开阔,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完整的物业,垃圾清运、楼道卫生、家里水电有些小问题物业都会及时来人,虽然也要点钱。眼下,连买水买电也不用再跑老远了。出了小区,就是宽阔的市内公路。这一切使我享受到了比过去更好的现代生活。

然而到了2000年以后,农场职工的生活水平感觉也不比他们的农民差了。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参加工作的许多职工都慢慢地到了退休年龄,一个个都办理了退休手续,开始在家颐养天年。他们什么都不用干,每月拿两三千块钱的工资,而且还不断地涨,看病也给报销。特别是那些女职工,年纪轻轻的刚刚五十岁就退休了,她们每月领着退休工资,却悠闲地在家种菜带孙子,这让乡村的那些农村妇女很是羡慕。

又过了几年,儿子顺利高中毕业,去上了大学,老婆也从奇台调到了昌吉。

儿子大学暑期回来,我们先到木垒再到奇台时,我的父母亲和我外父外母,他们也早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楼房。

当化妆品行业流行“强监管”,不断的“飞行检查”时,我们更应该明白国家政策的方向是:不断淘汰落后产能,不断消费升级,提高中国制造水平,不断满足广大人民日益增长的对美好生活的需求。

我老婆对我说,我们够可以了,每次都住新房子。每换一次房子,房子就好了一次。

是啊,我相信许多中国人经历了像我一样的情况,在时代的快速变化和改革开放的美好生活中享受着阳光雨露的滋润。

对于智能船舶分布式数据网络平台而言,合理的数据预处理不仅能提高船舶数据的存储量,而且能较大地提高数据的利用效率。例如智能能效管理,由于能效管理数据模型影响因子的复杂性,直接对相关原始数据进行提取和管理不仅会耗费数据库管理资源,而且会大大降低能效管理方案的可靠性。因此,合理的数据预处理也是智能船舶数据网络平台必不可少的环节,将其与分布式数据库相结合,共同助力智能船舶数据网络管理平台的高效发展。

绣 娘

陈 霞

作者简介:陈霞,新疆作家。中华散文网创作委员会副主席。乌鲁木齐市全民阅读推广大使。散文集《天山脚下》被推介为全国百佳图书;散文集《画心》分别荣获中外诗歌散文图书一等奖、昌吉州文艺奋飞奖一等奖。新疆昌吉州作家协会、回族文学杂志社签约作家。

绣娘长得娇小白净,走在庭州大街上与平常女人没什么区别。她穿着普通,不化妆,不美容,不招摇,无意向任何男人展示自己作为女性的阴柔与内秀。但是,当你走进她的绣房,看到她的绣品,观赏了她的绣工,了解到她的内心世界,你会对她刮目相看,心生敬意。

基于两阶段优化的分布式潮流控制器配置方法//汤奕,刘煜谦,宁佳,赵静波,王大江,朱宁辉//(16):141

那是晚春时候,在杏花丛中锦绣家园亭楼旁,绣娘抱着她的画卷款款走来。一条弯弯小道,足够长,也足够阳光的充分照射。到处生机盎然绿意浓浓,京城里来的记者,正扛着摄像机准备为她拍专题片呢。

绣娘不急。

祖祖辈辈,她是家族里第一个接受记者采访的人。内心激越而又兴奋,幸福的感觉在这一刻升腾起来。多少年了,蚂蚁般默默耕耘着,突然一下被人关注,被新闻聚焦……使她有点不习惯。这会儿,她竖着画轴,退着走。画卷太长了!她只能一寸一寸地向后移动。每拉开三米,就有一位路人过来帮她提捏住一端:五米、九米、十七米、二十一米……大约用了十多分钟,长卷全部打开。

我们在简陋破旧的房子中,在呵护着可爱儿子的灿灿笑声中,走过了三年租房的历史。而当我们一家三口回木垒县我的父母、回奇台半截沟江布拉克山下我的外父家时,他们和我一样,也仍然住着老旧的平房。

这个长二十七米,宽七十厘米,重十公斤的绣品,在邻居们的帮助下,无比震惊地展示出了它精美的图案与恢弘的气势。这就是庭州大地上最完整、最壮美的一幅十字绣——《清明上河图》。

长卷中,所绣的人物多达六百八十四个,牲畜九十四匹、舟船二十五艘、楼台亭阁一百二十二座、还有树木一百二十四棵、马车推车等二十五辆、桥九座,而整个长卷的颜色均匀,平整光洁,从远处看如同用笔绘成;从近处看,画中绿树、河流、街市、亭台楼阁、花鸟草虫……明艳、生动,那些赶集的行人,几乎要从画卷里面走“出”来了……与图中的场景相互映衬着,分不出哪个更深哪个更浅。

中文网记者直呼“了不得,了不得,太不可思议了!”早上练功的老人、上学的孩子,还有一些上班族……驻足观赏;街坊邻居也纷纷赞叹……有个时髦女人摸着上面的花纹说,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的绣品,瞧瞧这针脚……看看这绣工,厉害!记者由近到远,随时调整着镜头,从前到后拍了一圈。

绣娘柔声柔气地问:“你们拍完了吗?我……还忙呢。”

说着,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便收起了绣图,像宝贝似的抱回了家。

不料,绣品展播的第二天,电视一打开,“新疆第一绣”的专题报道让她在一夜间名传四方——各地的电话打进来,求购者络绎不绝,最高价出到三十八万,绣娘没有出手。

绣娘叫张静。木垒东城人,四十二岁。祖籍江苏,父母都是支边青年。丈夫王刚来自新疆建设兵团105团三连。两人相识于1991年。是昌吉职工大学法律系的同学,上学期间,王刚是班长,品行好,学习拔尖,身高体健,一表人才,是班上许多女同学追逐的帅哥。那些条件优越的女孩根本看不起张静,因为她来自农村,长相一般,寡言少语,不受人待见。可不知为何,英俊的王子偏偏就爱上了这个灰姑娘。王刚只对张静一个人好,帮她复习功课,抄笔记,排队打饭,提水送药……为此而激怒了那些班花、靓女,城里人嘲笑乡下人,讽刺张静自不量力,自作多情,有的甚至写字条谩骂张静,损她长得不好,身材矮小,出身低微,凭什么受班长独宠。

张静并不在意这些。她单纯、善良,渴望知识,一门心思求学上进。后来,张静学业有成,找了纺织工作。一年后和王刚成为夫妻,日子过得虽然不富裕却甜蜜美满。尤其在教育子女方面更是目光远大以身作则。如今十八岁的儿子继承了他们各自的优点,性格沉稳,勤学自律。儿子考入长安大学后,自选了桥梁筑路专业,王刚特别高兴。他想让自己的后代,能在激荡的时代变革中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为国家一带一路的建设添砖加瓦。

张静在农村长大。改革开放那一年,她才三岁。但,她童年生活却与祖辈不同。吸引她的不是父母承包的土地,也不是农民自由的天空,而是村上那些大婶子、小媳妇花绷上面的奇妙色彩。这对她影响很大。常缠着妈妈教她学手艺,那些绚丽的画图令她想入非非……十岁那年,村上有个叫扣子的姐姐见她痴迷刺绣,将自己的花绷送给了她。从此,一根绣花针开启了她的中国梦。

那时,家里虽然没有像样的家具,却被她装饰的古朴温暖。粗布的窗帘上有她刺绣的荷花;土炕草席的睡枕上有她描绘的鸳鸯;即便是一个砖砌的桌台,她也要用白棉线钩织出扇单铺盖在上面。所以整个少女时代,她都陶醉在一个五彩缤纷的锦绣世界里。一年又一年,她绣了梅花绣兰花,绣了青竹绣秋,绣了许多年……可,总觉心里最想绣的东西没有绣出来。

有一次她跟着大人去城里看病,看到院长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百骏图》,不相信那是画上去的,回来后,一直想着那些漂亮的马。那个鲜活艳丽的画卷,存留于心中挥之不去。什么时候能完成一幅自己的骏马图呢?可当初条件太差,绣布没有,工具没有,老师,图样……都让她望尘莫及。

转眼四十年过去,到了2018年,世界大变。现在,张静不仅有了刺绣工具,还拥有了自己的绣房和震惊世人的绣品,当然,最值得她向人夸口的,是一台自制的精美绣案。

那是一件艺术品。

是王刚为她量身打造的刺绣器具。为了减轻刺绣给妻子眼睛和腰部所带来的劳损,王刚花心思费时七日,精心研制做了一个专用绣架。这是绣娘的秘器:古旧的木头,简便的样式,像一台老式缝纫机,分上下两层,中间插了两个小小抓挠,用来做绣布的支撑点,不用时可以藏起来。像战士爱枪画家惜笔那样,这台独异的手工绣案,被女主人擦拭得洁净光亮,摆放在绣房的中央,配上室内的红木地板,墙上的书,显得朴素、优美,别具一格。

中国人喜欢挂字。汉字,端庄、周正。一旦上了墙,就别有洞天。某天,张静提来两个字,一“和”一“静”并镶了精美的框架送给我。“家和万事兴”很好!有饭吃,有话说。

原以为,这是她的收工之作,时下流行十字绣,玩玩。过了这阵子风也就刮过去了。不想,三年后,当她再次带着绣品来我家时,气场就相当宏大了。

陈老师,看看我的作品,专门抱过来的。

她一面嘻嘻笑着,一面吩咐丈夫、儿子,把一卷一卷的绣品从肩上卸下来,放在地板上。

这是仕女图……

这是五牛图……

还有洛神赋图。

当她把这些秀绢一个一个铺开时,我震惊不已。啧啧啧!多大的工程啊!

久违了的绢布,调和适中的色彩,平平整整的绣工……不由人躬身细摸,软软的手感,多舒贴,这么柔和,令人甚喜!

我问:绣得这样辛苦,对生活有改善吗?

她说,咋没有?首先带动了儿子,辰辰在班上可荣耀了!谁都知道他有一个坚毅的妈妈。再说了,人也不能钻到钱眼里……活着得留下一些印迹。

我问她,拍卖的话,你这幅《清明上河图》值多少钱?

这个不好说。去年金融博览拍卖会场,由六名工人耗时五年绣成的一幅《清明上河图》底价就是八十八万,最后以一百二十万元的高价落锤成交。

哦哟,传闻吧。一百二十万人民币的高价,真有那么值钱吗?

真的!不骗你。纯手工的十字绣费时、费工,好几年才能绣好一幅图。机器“哐哐哐”就出来了,能比吗?手工独一无二!像这个大图,光勾边,收尾就得两个多月。

我张着口,不能说出什么。

张静眼里放着光。看她自信满满,仿佛她真正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浑身充满着力量。

临走,我叮嘱她,不要死心眼,被一个十字绣拴住。万一将来卖不出去,老了咋过呢?她见我疑惑,便安慰道,放心,放心。这个时代不亏手艺人。我心中有数呢。十字绣工艺制作虽然参与的人多,但,真正能琢磨出道道的没有,这中间要好好地悟,学问大的呢。

张静之所以被誉为“新疆第一绣”,缘由三幅图。

《清明上河图》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张静花六千多元买了一卷最好的古绢布,是那种驼黄色质地柔软、线格清晰的精选料。她懂得精品要精绣,长活儿慢做。也知道十字绣的成品价值在于成品图案的精美度和针法。所以她在选料、择图、下针时就格外用心。像双面绣、三面绣、立体绣、扣眼绣、链绣、断绣、飞绣、羽毛绣、瓣绣、回针绣、克里岛绣等等技法,都将能考验出绣图者的灵性、精巧度和耐力。

为了绣出中国最好的《清明上河图》,在四年时间内,张静没有出过一次远门,没有参加过一次同学聚会,没有停止过一天的针线……她凝神投入——用掉五十多根针、十二斤线,穿引一千万次有余。每天绣的时间都在十五到十八个小时,常常会忘了吃饭,迷醉于绘图之中。当然,刺绣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张静飞针走线,被《清明上河图》中的社会风俗山河锦绣所吸引,为北宋画家张择端的才学所折服,为绢本的设色、构图、画技所惊叹……特别是当她绘制图中酒楼、街市、码头等人物密集之处时就特别留意,怕出错而毁了大师的巨作……她说那些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人群,那些密不透风的实物、林木,虽然看似平淡无奇,却流动着画面上的气脉、血液,稍有疏忽就起皱堵穴,失去画作的流畅之美。

因为有一颗求好的心,凭着悟性,张静自创了几种新针法,使得她绣出来的《清明上河图》比别人光洁整齐,内容也是另有意蕴。更有价值的一点是,她通过与中国名画的亲密接触,如实感受到了盛世社会老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面貌,体悟到和平时代市民生活的富足和珍贵。

《富春山居图》,是元代画家黄公望七十岁以后创作的纸本绘画。

画作明朝末年传到收藏家吴洪裕手中,吴洪裕极为喜爱此画,临死前下令将此画焚烧殉葬,吴洪裕的侄子从火中抢救出时,画已被烧成一大一小两段。前段称《剩山图》,现藏浙江省博物馆;后段称《无用师卷》,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2011年5月18日,《剩山图》点交仪式在京举办,与6月1日在台北故宫与《无用师卷》合展。

张静爱学习。在看完这个新闻的第二天,她就在儿子的启发下,购置了这幅图的画本。然后,全心投入绣制。二百四十天后,当她带着这幅长十三米、宽一米三的精美绣图去参加盛大的亚博会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这是世界上第一个用十字绣描绘出的《富春山居图》。

巨幅绣图再次证实了张静的超强实力,她赢得了亚博会全体评委的高度赞赏。无论内容、针法、平展度,都是世界一流。评委们竖着大拇指夸赞她,说她的绣品没有线头,背面和正面一样平整;选材新颖,针法匀称……画面上有许多谜一样的东西。

张静的不凡,在于她追求卓越却不图浮名。

她是一个不爱虚荣的人。就在观赏者与评委交首赞叹之时,她却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其实没有那么好。

“你们没有看出来吗?这个地方针法过于紧张了,有压迫感……对,是这个无用师卷,最后这部分。”她指着画卷,诚实道来。

观者细察,果真如此。说来这也是实情。独山如虎,当细细描来。可张静的这一处绣工,的确是绣得粗如愁云紧似落雨。观者不解,绣娘落泪。

原来张静绣图绣到这个位置时,父亲去世了。这截图,本就积风收浪、独钓秋江,委实不好走针。心随景动,加之亲人亡故,那一针一线中必是哀愁交集,悲痛伤心,眼泪掉在绣图上,心也就缀缝在里面去了。

好在得以与画界泰斗黄公望古绢相会,张静觉得万般有幸。结缘大师而惠及心灵,使她感知到了岁月的无情和人生的纵横,感悟到许多东西看似繁复实则心性磨砺而已——世间一切无用之大用,往往得益于寂寞之馈赠。

每个人生命版图的背面,都有不光鲜的暗礁,张静也是如此。曾有一段时间,她似乎被生活的重负压垮了。父亲去世,母亲生病,丈夫下岗,儿子进入青春期沉迷于网络……张静感到六神无主,迷茫困顿。一个雨天,王刚骑车出去找工作,不幸掉下井口摔伤了腿。绝望中,张静打开了电脑,学习打字,想学一门技术求职养家。

偶然在QQ上认识了一个女人,攀谈中,了解到中国佛学文化对生命的教益和精神价值,便萌生出绣《金刚经》的念头;可鸠摩罗什所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共计有五千一百八十个字,深邃,浩大,力不能及。她思来想去决定先绣一幅《心经》图。《心经》为《金刚经》核心精髓。

后来,大约用了两年时间,张静除了工作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研绣《心经》。她把绣好的《心经》作为赠品送给了学校的老师、医院的护工、生病的邻居和身边的朋友……张静告诉我,绣《心经》,实则绣人心。锦绣如许,一遍又一遍地诵经,使得古人指尖上的千年温婉,自然而然地就传递到她的血液和命脉里去了。

心在一艺,其艺必工;心在一职,其职必举。这以后的几年,张静“熬”出来了!她心神安稳,干啥啥行。做月嫂,她是金牌月嫂;当老板,她是行业标兵;干家政,她的预约排得插不上空……去年加入了保险公司,不到半年她就脱颖而出,获得中国平安的“新人卓越奖”和“钻石业务员”奖。《心经》的寂寞刺绣,如似快刀斩乱麻,斩掉了她的优柔寡断;磨刀不误砍柴工,砍掉的是她的浮躁,留下的是专心。

寂寞铸大业,盛世多收藏。

在张静几十件的精选绣品中,最长的《清明上河图》二十七米。虽然绣工磨人,却是她的最爱——她喜欢那个民风淳朴、老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场景。她最小的绣品《莲》,尽管只有三十公分也是妙不可言。张静告诉我令她最费心的,是手头正在绣的《金刚经》,绣了多一半。绣布,是从法国进口的纯白色,棉线是中国自产的墨黑色;每天坐在白布黑字间,有一种修道的感觉。

在张静看来,虽然,她有了自己的绣房、绣架……求学到了最好的绣工……也有了业界的盛名和口碑,但她心目中最好的那幅图还没有绣出来。尽管她已绣了十多年,绣制过风景、字画、静物、人物、花卉、中国风、平安福、挂件配饰等几百件绣品,可她最想绣的那幅图,还在远处向她招手呢!

那是她心中的一个梦。为了这个梦,她等待了四十年。

那是什么呢?

那就是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百骏图》。

《百骏图》为意大利籍清代宫廷画家郎世宁创作的绘画作品。此图共绘有一百匹骏马,姿势各异,或立、或奔、或跪、或卧,可谓曲尽骏马之态。画面的首尾各有牧者数人,体现了一种人与自然界其他生物间的和谐平等关系,也展示着一种盛世社会的英武气象。张静从见到它的第一眼,就再也没有忘记过。

自古巧手夺天工,如今遇上好时代。

张静说,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国家强大,生活富裕,社会安定……人们不愁吃不愁穿,没有战争,平平安安。她觉得她一生的努力就是为完成这个梦想而作准备的,在这之前,她所有的绣品都是习作——都是在为中华民族的《百骏图》练手……她要做中国最好的绣娘,绣出一个伟大时代的《百骏图》。

她说,人不能在原地打转,要像骏马那样飞驰向前。

旅途不再遥远

杏仁

者简介:杏仁,本名谢延,女,现供职于新疆昌吉州政协。在《昌吉日报》《回族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被评为2017年度《昌吉日报》优秀副刊作者。

三十年前我生活在南疆一个小城,人口分布不多,祥和安宁的一个地方,住在土平房里的我们快乐无忧。我们这些“疆二代”与当地少数民族孩子一起在大院里长大,青少年时代的美好记忆大多与此有关。

除了春天里的漫天风沙,那里还有许多令人神往的西域风情。

但是少不更事的年纪里,我们对这片土地多有嫌弃之意。偏远、闭塞、落后等字眼仿佛就是说的这种地方,它禁锢了我的梦想。所以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强烈的好奇与向往,总盼望着能够早点离开它。

然而,要离开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想离开新疆,必须辗转到达乌鲁木齐,通往外省区的交通只从那里始发。小城距离乌鲁木齐一千八百公里,那时候不通火车,坐汽车需要一周才能到达。通往乌鲁木齐的公路蜿蜒经过一望无际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穿越崎岖险峻的天山山脉,让人心生畏惧。

小时候,父母积攒旅费,累积假期就为了能够在规定的年限里去内地探望他们年迈的父母。一旦行程确定,我们姐弟轮流跟随他们去探亲,能够随行的那一位简直是无比荣光。

十五岁的那年,我才得以出行,要知道在那之前我甚至没有去过乌鲁木齐。因为爷爷病重,爸爸心急如焚。如果坐汽车到乌鲁木齐再乘火车到兰州差不多要八九天时间。为了节约时间,爸爸从单位开了证明去喀什机场买机票,排队一整天也没买上票,那时也没有预售机票一说,只提前一天售票。傍晚,爸爸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不停地叹息,飞往乌鲁木齐的航班一周才有三个班次,机票实在太难买到了……

家里愁云笼罩之时,邻居王叔叔带来一个好消息,他们单位领导第二天要去乌鲁木齐开会,要开小汽车去,我们可以打问一下搭个便车。就这样我和爸爸带着馕和几个甜瓜,乘坐当时在我们小城颇为豪华的一辆“伏尔加”小轿车向乌鲁木齐急驶。这比乘坐大巴车摇摇晃晃快多了。

出城后就是茫茫戈壁滩。七月流火的季节,骄阳炙烤着大地,公路边看不到一点绿色,看不到行人和车辆,几十公里之内仿佛没有人烟。车里闷热无比,打开车窗扑面而来的仍然是热风,不多时我就因晕车而痛苦不堪,爸爸为我喂药喂水,先前因为能出一趟远门带给我的欣喜荡然无存,甚至有点后悔这次长途旅行。

天黑时我们才赶到了一个小镇,车子在一片有着昏黄灯光的地方停了下来,那是一排平房,门前停着几辆满载货物的大卡车,院墙边上还有几辆毛驴车,毛驴低头吃着饲草,驴车上装着货物或行李。平房外的墙壁上用红色油漆刷着简易的招牌,分别有饭铺、招待所、小商店等。在嘈杂油腻的小饭铺吃一碗烩面,我们递上介绍信,掏十元钱走进被称为招待所的昏暗简陋的小房间将就一晚。天气太热,我看到有人直接睡在房顶上。

为了赶路,天还未亮又出发了。仍然是几十公里见不到人烟。好不容易看到村庄,看到零零星星的树木就很开心。沿途经过一些站点,及时补给。公路还算平整,按照计划还有四天就可到达乌鲁木齐。爸爸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了。

后来我们经历的甘沟路段,让我对新疆的公路行车有了更加深切的体会。虽说在前一天就听司机和爸爸他们说起甘沟,听那口气像是一段很难行走的路程。出发前司机很仔细地检查了车况,让我们都带足干粮和水。当汽车在山沟里的砂石路面艰难地缓慢爬行时,我才发现,这个依山势而建的甘沟公路,像是一个河道,弯曲转折。由于弯道多、坡陡,车子走走停停,在坑坑洼洼的窄路上颠簸着,逶迤而行。险情总是猝不及防,遇到几辆事故车辆,现场惨烈,令人惊悚。在甘沟的荒山秃岭间没有歇脚之处,我们饥肠辘辘,拿出馕就着甜瓜就是不错的一顿饭。由于频繁地刹车、起步,加之天气酷热,造成大车开锅,不得不停下加水降温,沿途多次看到这个情形。行走在这个路段的司机如果没有经验可循,那将是一场多么严峻的考验。六七十公里的路程,我们行驶了整整一天。

历时五天,总算是安全抵达乌鲁木齐。旅途劳顿,我们在驻乌办修整一天后,爸爸通过各种渠道,终于买上了去兰州的火车票。

写下以上文字的时候,那个夏天我长途跋涉从南疆到乌鲁木齐的那场旅行仍历历在目……距离遥远,交通不便,道路险阻,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高中毕业之际,举家迁徙,我又重走了一遍那条路,一样的艰险。因为想到以后很少有机会再回去了,竟然生出几分留恋之情。

追梦少年轻别离。很快我就在新的环境开始了新的生活,家乡的小城在我心中渐渐淡出。即使偶尔想起,也因为交通不便,未能回去,就这样搁置在心里的某个角落。

新世纪来临之前的1999年底,南疆铁路乌鲁木齐至喀什终于全线贯通,列车运行二十四个小时即可到达终点。得知这一喜讯,迁居他乡的亲友同事同学们奔走相告。父母感慨万千,他们特意乘火车故地重游。亘古荒漠上奔驰的列车,终结了一个时代。

如今,现代化的高速公路网遍布全疆。南北疆开通了多条列车线路,新亚欧大陆桥的接轨将新疆推向新的起跑线,2014年兰新高铁开通。新疆成为全国拥有机场最多、航线最长的省区,几乎每个地州市都有机场,有些县城也建了机场,极为方便。一条条交通线如纽带将新疆与外界紧紧相连,令新疆人愁肠百结的出行难题早已结束。

人流物流的高效畅通,为实施优势资源转换战略奠定了坚实基础。新疆正在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越来越多的外地人或者外国人慕名而来。美丽富饶辽阔而又神秘的新疆,吸引了更多的人,已经成为外界关注的焦点。

新疆不再遥远。新疆也在走向全世界。

新疆的未来之美将会更加瞩目!

作为新疆人,我自豪!

四十不惑

王圆圆

作者简介:王圆圆,女,80后,浙江大学公共管理硕士,曾在教师行业游弋三年,后转至行政体系,在昌吉州阜康市工作。热爱读书写作。新疆昌吉州作家协会、回族文学杂志社签约作家。

“发自肺腑,深入肌肤。”

我竟胆子这么大,准备真诚、无伪、平静地借用寥寥数语记录一双眼睛下的四十年。

今天,我刚好四十,生日宴上闺蜜们花枝招展,分外妖娆,桌面上手抓肉大盘鸡蛋糕红酒中西合璧、琳琅满目,蛋糕上蜡烛已经燃起,满屋子响着“鸿雁,许愿!许愿!”一派热烈非凡。仪式还是要尊重的,以示对好友们心意的尊重,可这“吹灯拔蜡”着实有点儿不合喜庆场面,好在这一点点我心里冒出来的不和谐的声音很快被觥筹交错的乐曲淹没了。中午母亲的臊子面酸爽味儿还犹留在口,四十年前的今天,母亲已经阵痛第三天,而我还迟迟不愿出来。那天外面一直下着小雨,屋顶有几处已经开始漏雨,母亲忍着阵痛踩在小板凳上戳屋顶的“养尘”,好让雨能漏下来而不是聚多了把旁边的养尘也拉坏。那时农村都在家里生,有接生婆,去医院会被笑话,而我是母亲第二个孩子,算是有经验了吧,疼了三天的母亲才能如此镇定地等待她第二个孩子的到来。都说生孩子时难易程度会像妈妈,母亲就一直特别忧心我生孩子会像她那样艰难,十二年前我生得倒是比较顺利,母亲一颗心总算放下。那时从备孕到怀孕到出生,一路都是按书中指导着进行,女儿在肚子里时就开始接受胎教、检查。这十二年来更是根据孩子心理发展的特点来养育她,长得不错,母亲这奶奶也当得比较自得,感慨自己知道得晚了些。母亲哪里能想到,四十年前她即使怀着孕也还吃不饱肚子,我霸占、汲取、亏欠她愈多,哪有那么好生。

父母亲依着当时农村对女孩起名的惯例为我起的“李红艳”,被上至四年级看了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我改了。长大了些又看这名字也足够红艳,但后来改名字颇为麻烦,要登报、改户籍之类的,哪似当年,在作业本上改过来就行,遂作罢。后来给女儿起名字时,虽不似朋友们上网输生辰八字的查字,却也郑重其事地起了个颇诗意的名字:陈意涵。她爷爷直呼不懂什么意思,是,她爷爷辈儿的名字富成、富国、建军之类的总是承载着太多的富强梦;自己这辈的艳艳、平平、荣荣之类的总是孕育着诸多的希望;女儿的同学多子博、静雅、家成之类的总是满溢着过多的爱护。

在我出生后不久,改革的春风终于磕磕绊绊地吹到了我们这公社所属大队下的村民小组。粮食突然就够了。母亲曾略带骄傲地说,你四岁时,家里就不怎么吃粗粮了。粗粮粗啊,刮得嗓子干疼。现如今提倡要吃点儿粗粮,可我懂得母亲语气里面藏着他们那时一起辛苦、拼命、竭力能给家人一份温饱的骄傲。母亲叙述往事,聊起自己怎么想方设法让刮嗓子的苞谷糁子锅贴更香甜一些,描述得着实诱人,以致陈意涵非鼓着她奶奶给做几个锅贴吃吃过瘾。当被炕得金黄油亮的锅贴出锅时,陈意涵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嚼了几下,还没在嘴里转个满圈呢就吐了出来,哪儿还有机会刮着嗓子,让我们旁边一众知道味儿的看客甚是失望。也是,知道当时的社会现实想象着走一遭儿与在那现实里真实摸爬滚打之间总是宛如鸿沟。身未受感怎同。

我总是想象着且试图理解父母在这波澜壮阔日新月异的四十年里最终走向心灵归宿的模样。我生长的这四十年正是父亲跨过意气风发、年富力强、自得其乐人生最好的四十年。年轻的心与身躯,正好搭配时代的激流勇进。父亲原本是机耕队的拖拉机手,1981年公社推荐去乌鲁木齐学了驾照,学费一元五角,八十年代初兴办企业,已被改名为五运大队的星光大队恰巧深山里有些煤可以挖挖,大队办了煤矿,一时在乡里几个大队中风光无限。那年代驾驶员比车稀罕。父亲与大队主任一起去西安接了辆二一二回来,它是全乡第一辆汽车。其实,在同一条山脉里乡里其他大队的深山里也有煤可挖,经济指标完不成,县里压着乡里,乡里压着大队。于是,在乡政府的号召、鼓励、命令及五运大队成功案例的鼓舞下,其他大队开煤矿也风风火火了。奈何只五运大队煤矿的煤块头大、乌黑贼亮,其他煤矿没两年便也开不下去,只有另辟蹊径。这蹊径使六运大队的砖厂红火了起来,那里的土质适宜,烧出的红砖硬度高、残次品少,又不愁运输,四轮机子一车就拉到了农户家,刚好满足广大农民推倒土块房盖砖房的需要。五运大队摩拳擦掌,择了块荒地建了砖厂,让父亲去任砖厂厂长。同时,集体企业开始改制,父亲的同事李义武首先承包了大队的煤矿。父亲聪明、灵巧、谨慎、责任心很强,负责大队的砖厂之后,虽然土质不适合烧砖,要技术没技术、要资金没资金、要工人没工人,但父亲还是一点点地解决难题,建了生产线,砖的产量、出砖的合格率都上去了,甚至还做了尺寸更大的新产品。但砖厂还是破产了,大队办的集体企业,书记、主任谁都想说算了,大队里的人都想乘机揩点儿油,三角债无人管,外头的欠账要不回来,正好一个乡里又一窝蜂建了几个砖厂,砖价被一压再压仍然卖不出去,砖厂倒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乡镇企业一时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挤挤挨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一批集体企业又都倒下了,李义武承包的煤矿却在最初的艰难之后红火了起来。李义武是集体企业以个人承包形式改制的第一批老板,不到十年就在当时还以“万元户”为荣的时代里身价百万。父亲将其成功归结为“运气好”:承包之初集体企业给留下了生产设备和两条煤槽,开采量不大,一接手就能大量产煤;承包费不用立马上交,而是年后再交或用产品相抵;一直没出过大的安全事故;限产等政策几次变化,李义武煤矿都刚好卡着最低线险险通过。当然,这些“运气好”里都包含着李义武的操劳、谨慎、点子多、路子广,他虽然在九十年代就已是百万富翁,可一样同父亲们住煤矿、采购、跑销售、讨债,生活与普通人没有两样。很多人看到了李义武的成功,按捺不住复制的冲动却纷纷失败,父亲的大舅哥就是其中之一。从乡镇煤矿办辞职下海开煤矿,技术薄弱、资金短缺、信息不畅,拉着全家族、朋友一起投身于此,通过几年艰辛而悲壮地努力最终只能转手他人。属于集体企业改制及民营矿产企业的红利时代已悄然过去,当时看似是政策主导兴衰的企业命运,实则市场作为主体地位已逐渐凸显。

后来我常常佩服那时人们敢为人先的勇气。那时“改革”一词在由着其生产方式决定了变化缓慢的农村人来看,就是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很多事都能干了。真正“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但农村正好是个孤岛,信息的孤岛、政策的孤岛、资金的孤岛……在大家“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中,像我父亲及他的一些同龄人被时代拉拽着走出了孤岛,硬生生趟出了一条走出农村的路来。有一些人虽然失败了,但市场经济的规则逐步建立了起来,以怎样的所有制形式、怎样的管理模式才能生存发展在这浪潮中自然浮现了出来。在这四十年的时光,亿亿万万的人一猛子扎进去、自觉不自觉地投身改革大潮,他们懵懂、勇敢、积极、或得意或失意,他们的主观能动性被充分调动了起来,为经济、社会建设摸索出了一条条符合国情的规则。

在我四十年长长的记忆里,父亲常说“拿钱赚钱最快”,那时长期干瘪着钱袋子的人们对金钱的渴望极大地激发了他们去探索各种赚钱的路数,而对知识改变命运的渴望却寄托在了下一代身上。我们姐弟四个常被教导要好好学习才能跳出农门。我们姐弟四个在当时的农村也算是个异数,邻居家里同龄的基本都兄妹俩儿。1980年开始施行计划生育,原本不该诞生的妹妹弟弟因为父母迫于农村乡亲们认为家里必须有儿子的执拗而相继出生。妹妹弟弟一直是“黑户”,直到交了一万二的罚款才落上了户口。孩子多父母便辛苦,以至于全面放开二胎时,父母劝我,鸿雁啊,我们以前生你们四个是因为农村有个男孩浇水干活方便,也是养儿防老的意思,生不出儿子乡亲们戳脊梁骨。现在医疗、养老政策这么好,你们生几个、生男生女真无所谓,你可得想好啊。知识改变命运在我们这一代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当我考上公费包分配的师范时,母亲带着我去乡粮站交了公粮,我被顺利转为商品粮户口,算是出了农门。当我毕业后当了两年老师后转至政府,最终当了村民眼里的“官”后,我们姐弟四人已全部走出农村,在或大或小的城市里落了脚,村里大部分的年轻人都完成了如此的跨越。工作几年之后,我准备考研究生以解决我在工作中遇到的困惑,系统化自己的知识结构,父亲内疚地说,以前没有给你提供好的教育机会,那时上大学就好了,直接就可以考研究生了。我说,什么啊,现在社会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多的机会,如果我考不上,是我自己不够努力。后来考上了浙江大学的MPA,父亲摸着我的硕士研究生毕业证笑得开心。一些同龄段的孩子没有上大学的,先后通过或在职、或函授、或自考等方式提高了学历,群体的知识水平也即水涨船高。社会建设急速且势头迅猛,仿似永远不会停下来一样。这个社会给我们提供的机会也越来越多,街上的大学生一抓一大把、老板们一装一车皮、高楼几十层起、每年大家都忙着飞来又飞去,父亲这四十年里的见识可谓是开挂地飞跃啊。他感慨地说,这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这城里是年轻人的天下,村里已经基本成了老年人的天下。成了“城里人”的父亲常会领着我和我的女儿一起开车回农村,去看望一个人守在农村的姑妈,也去找老邻居们聊聊天。村里像姑妈一样不愿意跟随儿女进城的老人们已是守在这片土地上的最大的群体了,这也是我们三代人聊天的好时光。村里这几十年里变化并不算大,与父亲聊起来,说到三提五统、以农养工;说到取消农业税、工业反哺农业。父亲说,农民还是苦啊!我说,我们正在一步步地还欠账,农村投入不足的补足,政策不够的补政策,这些年来,对农业设施设备等的补贴越来越多,只不过是直接补贴到农民身上的资金还是少些。多年来,中央一号文件都是关于农业农村工作的,十九大也将建设美丽乡村写入报告里,这确实需要一个比较长的过程。

姑妈一个人待着着急、孤独,常愿意出来走走,我们去哪儿也都爱接她一起。从村里接上了姑妈,我们四人一起去天池走走路。一路拾级而上,行向黑龙潭,斑驳的阳光从密叶里透出,跳跃着、闪动着,父亲说,我年轻的时候这瀑布是往山下运送伐木最主要的方式。现在大部分是钢筋混凝土,不需要伐树了,谁能想到变化这么快呢!又感慨道,人活在这世上不容易呢!或许是想到了他们年轻时的风风雨雨吧。我说,谁说不是呢,你们那一辈苦啊,一直在克服各种困难去建设。我们倒是挺容易呢,我们毕竟在建设的同时还在享受你们那一辈建设的成果,好多了。我们走到了黑龙潭前,面对着奔腾而下的瀑布,父亲身体板正,昂首远望,鸿雁,你今年四十了啊,这么快啊?爸爸很高兴,你这四十年一直都在进步呢。父亲转而失神,仿佛看着那一直奔流向前不回头的瀑布,仿佛又什么都没看。李鸿雁顺着父亲的目光,那瀑布倾泻而下,待水流至稍缓的河流里时又有很多处碰到石头窝的水打个回旋又继续向前,也有一些河流里裸露出的石头没有被滋润上,青苔渐干了。父亲又喃喃道,你生的时候好啊,1978。我们好不容易走了这四十年,现在的日子多好,不要回去,不能回去。是啊,这是我长大的四十年,也是父亲他们这辈人最重要的四十年,感谢这时光,感谢这四十年里或成功或失意的人们,这四十年里活跃在其中的万万千千的人才是历史的主角。我回过神来,不会的,不会的,我们都会越来越好。这水下来得太快了,总有那滋润不到的石头,你看那水流不正努力攀援石头而润泽呢吗?道生于内而行于外,四十年寻找、发现、累积出来的规律不会偏废。所谓“四十不惑”,我已经四十了呢,正是肌体每个细胞满饮能量蓄势待发的年纪呢。您就放心吧。这时,我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儿,心里想:以后,还有他们呢,又四十年后又是怎样不可想象的图景呢!

所谓:人人自有定盘针,万化根源总在心,却笑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不必忧心,我们的路我们大家走,这一代代不正如此成长而新生吗?

春暖山乡

杨立新

作者简介:杨立新,新疆昌吉州玛纳斯县人。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新疆音乐家协会会员、新疆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新疆槛联家协会会员。现任玛纳斯县委史志办主任、县文联副主席、作家协会主席。出版专著多部。曾荣获昌吉州第五、第六届文艺“奋飞奖”等。新疆昌吉州作家协会、回族文学杂志社签约作家。

玛纳斯南山公路,恰似一条黑色珍珠链,蜿蜒起伏地镶嵌在大山深处。

它犹如春风穿过奔腾的河流、越过崇山峻岭、进入广袤的草原、到达牧人的家园,这条昔日被人们称之为“天路”的生命线,今日却成了一条熠熠生辉的幸福路、团结路。

然而,这条黑色珍珠链的形成,就像沿途“思女峰”、“望母崖”的凄美传说,却在历史上留下过沉痛思索,积累太多的沧桑心得。

塔西河乡西凉户村的回族村民,用传统的“花儿”表达了当时的真实写照:“坐趟车(儿)到城里,能把勾蛋子颠烂。赶着(个)驴车浪亲戚,人糊成(了)个灰迷土蛋。娶进(了)个新媳妇,把白牡丹撮孽成可怜……”

唤春,“绣花女”走岀大山进城办店

山野的诗打湿了眼眶,优美的牧歌还在耳畔回放,心中的情愫却叫人一生难忘。家住塔西河乡黄台子村的沙比拉,倚窗望着公路上,一辆辆南来北往的汽车从家门口穿过,勾起了她对往事的深深回忆。

三十一年前,初中刚刚毕业的她,多么渴望能继续上学,终因家庭贫困,不得不回到村上务农。二十五岁那年,她嫁给了同乡的木黑亚提。两年后,女儿的出生给家庭带来欢喜的同时,又因月子里没能正常休息,岀月子时两腿肿胀疼痛得无法走路。

面对着不通公路的窘境,家人用马车将她送往五十多公里外的县人民医院。经诊断,沙比拉产后患上风湿关节炎,未能及时送医治疗,致使两腿落下了终身残疾。两年后,公婆也因病相继去世,还欠下了四五万元的账。背负着巨大的债务,沙比拉感到气都喘不上来,她只能默默流泪。

年复一年加深着内心的呼唤。泪眼迷茫中,她忽然想起当地的一句老话:“男人的本领在驾驭烈马中彰显,女人的本事在绣花毡里展现。”沙比拉擦干了眼泪,振作起精神,找来了针线,重拾儿时母亲、奶奶传授给自己的刺绣手艺。随着一针一线、一朵一叶的拼接,让沙比拉的眼前亮堂起来。她的手艺活也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山里。

2010年的春天,世代企盼的公路终于通到家门口。汽车喇叭声传来,沙比拉再也等不及了,她拖着残体搭上开往县城的班车,走出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大山,在县城人民市场租下门面办起了绣花店。

随着生意渐渐好转,沙比拉愈加感到客户对产品的要求越来越高,总能在针角和图案里挑找毛病,这就说明自己做得还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她参加了县妇联组织的刺绣培训班,还赴木垒县学习取经,着实让她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回来后,信心大增的沙比拉技术提高得很快,不仅开办了擀毡厂,还能根据客户的需求,融入现代时尚元素,让产品更加畅销。

山上风光秀,山下凤鸣河绿水弯,山花与绿松在心弦上流淌,那条黑色珍珠链仍旧在梦中萦绕。她用土制的染料染出各色图案,再将各种花纹和图案缝制在毡子上。在沙比拉的绣花店里,她和吸纳进店的三位残障妇女飞针走线,绣得用心仔细,并不时交流切磋技艺。前来购买花毡和绣品的顾客络绎不绝,不时地对产品发出啧啧称赞。

沙比拉告诉我,南山通了公路,让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传统保守观念也跟着转变。从擀毡厂到绣花店,六位员工拧成一股绳干事创业,短短的两年时间,家家摆脱了贫困,每人每月有了近三千元的工资收入。被她帮扶的三位残疾人过上了有尊严的生活,能够像健全人一样为家庭和社会贡献一份力量。

恋春,返乡大学生成了“种菇柯孜”

剪一片流云,装扮家园的蓝天;拽一片霞光,映红生活的笑脸,就像恋着诗情画意的开篇,我更期待这条珍珠链上有引人入胜的美丽画面。

玛丽娅·买买提,今年二十六岁,是一名90后返乡创业大学生,家住玛纳斯县塔西河乡。2008年的春天,父母和家人在乡里买了一片二百多亩的林地,随即种上了二千多棵树木,准备在山区发展旅游观光,打算办个“牧家乐”。

2010年仲夏,一次偶然的机会,福建援疆干部来到玛丽娅家看到了成片的林地时,赞叹她家林地天然遮阴、潮湿,很适合种植蘑菇。说者很用心,听者更留意。当时还在县人民医院工作的玛丽娅,听到这个消息动了心,她毅然辞去城里的工作,找到了乡政府负责农业技术的同志,说出自己种植蘑菇的想法,工作人员立即为她争取到了去福建的学习机会。

玛丽娅说,被新生事物所拥有,就是最大的快乐,能掌握一项新技术,就是最正确的选择。到了福建后,她认真地学、用心地记,不放过技术上的每一个细节。2011年,她从福建引进大球盖菇、姬松茸等食用菌种,从种植到出菇大约需要五十天时间。这期间,她在福建援疆干部的精心指导下,绿茵茵的林地里终于长出了白花花的蘑菇,第一年进行十平方米的试种,就大获成功,这让玛丽娅种菇的信心大增。

2012年的夏天,她联合当地二十七名回乡大学生,注册成立了“塔河绿荫食用菌专业合作社”,发展社员二十四户。通过扩大栽种面积,按照技术人员的要求,不同时段分批栽种二十亩盖菇,经过认真管理,8月初至次年4月陆续开始出菇,当年产菇三十吨,纯收入就达二十多万元。

山风挨着她的肩,她拉着梦的手,任青春婀娜。她采用林下食用菌种植新技术,积极探索实践,计算出每亩林地种菇成本,使每亩林地套种食用菌就能达到纯收入一万元以上。仅玛丽娅一家通过种植蘑菇,一年纯利润就高达十万元,这个90后女大学生也成为山里远近闻名的致富带头人。

玛丽娅自己富了,却不忘拉一把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乡亲们。她用心收起善良的果实,把它还给美好人间。她所在的西凉户村是一个汉、回、哈萨克、维吾尔等多民族组成的大家庭,当时的贫困户占到总户数的百分之三十,她把帮扶的重点放在了残疾人家庭和贫困牧民身上。

村里先后有六十余户农牧民跟着她从事起林下食用菌种植。玛丽娅给这些弱势群体提供林地,手把手地热心教、一遍遍做着示范,毫不保留地传授种植技术。当年吸收入社的他们,就实现人均纯收入达到了一万多元,到2015年人均纯收入达到了五万元。

虔诚埋下爱的种子,把它留给下一个春天。去年7月,玛丽娅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在阿里巴巴注册开起了网店,将蘑菇种植的基本情况、种类、营养价值等信息发到网上,让全国都能看到新疆玛纳斯南部山区天然林下种植蘑菇的过程。没想到产品一经推出就一路走俏,很多客户从网上购买她的蘑菇,仅去年就通过微店赚到了十万多元。

汗水何曾忘自流,自有秋华挂枝头。如今,玛丽娅已在塔西河乡六个公路沿线村种上了蘑菇,形成了遍地开花之势。她创办的合作社,成了这条“黑色珍珠链”上耀眼的明珠,她也被乡亲们亲切称为大山里的“种菇柯孜”。

惜春,“山菊花”开岀了别样风采

又见炊烟袅袅,又闻乳香飘飘。这里的牧歌林中走,这里的灯火云中游,山水相连情牵手,美景世代织锦绣。

住在玛南公路主干道旁的哈萨克族女党员古丽巴然,是旱卡子滩乡头墩台子村的牧民。就像她那好听的名字,“山菊花”在山村里盛开岀别样的风采。

每年的5月,古丽巴然帮着丈夫切义扎提给每只羊剪去羊毛,脱掉厚厚棉装。切义扎提便赶着轻装上阵的羊群,沿着玛南公路这条黑色珍珠链,步行到八十多公里外的夏草场放牧。此时,在家的古丽巴然就一人包揽下十二亩地里的农活。先是种上饲料玉米,到5月底给地里定完苗,灌上了水,便马不停蹄地投入另一场辛勤的劳作。

哈萨克族有句谚语说得好,膘肥体壮的牛羊是靠草场放牧换来的,牧人家里的美是靠女人装点出来的。走进她的家,从铺到盖、从披到戴,小到茶壶垫子,大到整床花毡,无所不能,应有尽有,仿佛将人们带进缤纷的七彩世界。画面上的每只小鸟都有灵性,每朵鲜花都有恋情,亲近着自然,感恩着苍生。两三个月下来,古丽巴然仅靠手工刺绣,就能赚到两万多元钱。

家乡添春景,草原更揽胜。2014年,她花三千五百元买了台绣花机,并加入了乡里成立的刺绣合作社,慕名前来找她学手绣的妇女络绎不绝。一大批姐妹从过去整天围着锅台转,变成向“女神”古丽巴然看齐,她们通过一门手艺,悄悄改变着自己的命运。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早在2011年,颇有远见的古丽巴然就报名去驾校培训。当时就有人说着风凉话,山上的哈萨克族洋冈子,天生就是骑马的,车是你能学开的吗?她不为所动,咬牙坚持培训,慢慢地让羞涩变成了从容,终于考上了驾照,还买了一辆小轿车。她说,致富的路已通到了家门口,只有珍惜这美好的时光,才能将富路拓宽,尽早跨入小康。

在她的心中,这条柏油路就像一缕春光,给了奔向前方的希望。养殖业结构调整后的第一个春天,她家母羊产下了一百只优质羊羔,令夫妻俩格外开心。古丽巴然在帮丈夫当家理财的同时,还谋划着更大的致富梦想。去冬以来,夫妻俩发展生产马达到了十八匹,其中能挤奶的母马为八匹,进入5月将有七八匹马产驹,母马也将进入盛奶期。

满怀信心的古丽巴然,掰着指头算起了细账。每天的马奶收入能卖到五百元,饲养的每匹公马,肉经过熏制加工,也能卖到一万六七,这样就能确保全家连年增收不成问题。为此,她决定在春种结束后,驾车紧随丈夫到山里,陪伴在他身边,并将酿制的马奶运回山外销售。

听着她的介绍,看着她面带幸福的笑容,我突然想起哈萨克族古老歌谣中唱到的:“草原的茂盛羊知道,河水的清澈鱼知道,牧场的宽阔马知道,春天的温暖花知道……”对于在公路沿线追梦的牧民是那么地贴切,承载着他们对这片土地的眷恋,更是他们用心描绘美好幸福明天的真实情境。

醉春,“草根名嘴”心中的金山银山

满山坡上的铃铛刺如期花开,南飞的燕子衔着春泥又回来,阿妈在暖暖的春风里将“库勒提”晾晒。家门口那条清波粼粼的塔河,总有许多美丽的诱惑。

她叫古丽旦,是一位哈萨克族姑娘,从小就生长在南部山区的塔西河乡黄台子村。她作为“草根名嘴”宣讲团的一名宣讲员,用亲身的经历、质朴的语言、感人的事例,巡回全县各乡村进行宣讲,打动了许许多多的各族群众,很受大家的欢迎。

古丽旦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听老人们说,“塔西河”是石头的意思。以前的塔西河乡就是地道的石头乡镇,吃水在石头河里挑,庄稼在石头地里长,牧民在石头垒起的屋里住。正如当地流传的民谣唱的那样:“满山石头长,啃着苞谷馕,黑茶灌清肠,住着塌塌房,去趟县城成奢望,全身没件好衣裳……”就是当年的真实写照。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古丽旦和乡亲们亲眼见证了塔西河乡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她告诉我们,凡是来过塔西河乡旅游的游客都会说,你们可真幸福,住在这儿跟住在天然氧吧似的。说到这儿大家肯定纳闷,不是说塔西河是个石头山吗,怎么又成氧吧了?别着急,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经过几代人的艰苦努力,尤其是改革开放这四十年,石头山也穿上了“绿衣裳”。

全乡各族群众积极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大力实行退牧还草、轮牧、休牧、栽植生态林等一系列绿化荒山荒坡的措施。从最初开始的肩挑人扛,到现在的机械化栽种,从过去单一种植生态林,到现在开始栽种经济林,石头山不仅变绿了,还开始“生钱”了,塔西河国家森林公园不但申请成功了,还成了玛纳斯的“四张名片”之一,这可不就是“天然氧吧”吗?

环境好了,水清了、山绿了、天蓝了、鸟多了,夏天来避暑的游客也多了。有经济头脑的牧民还在河谷开起了“牧家乐”,一个夏天收入少说也有七八万的进账。红沙湾村的周海全大叔,年复一年的绿化荒山秃岭,几十年下来达到两千多亩,还栽种了近百亩的经济林,全家百分之七十的收入来自林业产业。他在林地里饲养了土鸡、红嘴雁、鹅等禽类达到六千五百只。

更多的乡亲们跟着他们学习,发展集观光、旅游、饮食为一体的生态养殖园。六十多岁的退休老干部马斯胡提感慨地说道,小时候寸草不长的荒山,如今也变成了金山银山,出去的老人再回来,肯定都不相信满眼看到的景象。

古丽旦高兴地说,政府还针对牧民的特色畜牧养殖优势,采取了积极的扶持政策。自2009年以来,乡上就对引进的纯种公羊,最高每只可享受一千五百元补贴;对改良土牛人工授精,每头每次给予五十元补贴。同时,加快合作化经营步伐,鼓励牧民建立草畜联营合作社,改游牧为舍饲圈养。到目前,全乡已经成立八家畜牧业养殖合作社,肉羊存栏达一万多只,肉牛一千三百八十只,牧民的收入翻了一番。农牧民种植玉米、小麦等,都有补贴可拿,买台拖拉机还给补三成的钱。

古丽旦告诉我,已是八十岁的爷爷给她讲,他放了一辈子的牧,过去只顾数量,从不讲质量,过度的放牧毀坏了草场,啃食了树木,造成了草场退化。如今,家家舍饲圏养,他要趁着生态恢复的大好时机,每年领着儿孙们多栽些河谷林,为绿化家乡尽一些绵薄之力。他要好好活着,多看看青山绿水的家乡,多享受几年社会主义的福。

撵春,让幸福美好生活天长地久

这条黑色珍珠链,无意成为风景,却登上了山巅,翻过一山又一山,让一切都在改变。虽比不上天上的星座那么耀眼,确有许多亮点在闪烁。

在福建省援疆工作队的大力支持下,有力落实“富民安居工程”等项目,先后投入五千四百万元,建起旱卡子滩乡闽玛生态村和十户窑村牧民安全饮水工程、塔西河乡大草滩村牧民定居和该乡希望小学等。清水河乡团庄村七十八户定居房有了上下水,新修了一千三百米绿化引水渠道,完成一千七百平方米人行道路花砖铺设,新建一百二十户定居房过水小桥、二百平方米观景台、二百米木栈道,新修五点五公里柏油路,村上还配备了保洁员、垃圾箱、清运车、扫雪机,提升了公共服务能力。

一座座新村拔地而起,大山里的牧民,告别了世世代代居住的石头房、土坯房、毡房,搬进了宽敞明亮、冬暖夏凉、水电和通讯配套的新居。孩子们背起书包,走进了“双语”幼儿园和崭新的学校;老人们过着衣食无忧、老有所养、健康有保障的幸福生活。

道路通达,带来的不仅是物质上的改变,而且带来的是思想观念的巨大变化。让流过的汗化为云,自由舒卷;一起走来的有知识、懂科技的年轻一代,踏遍青山,走过的景连成了画,让人生灿烂。他们回乡创业,苗木专业合作社、马奶和驼奶专业合作社、手工刺绣专业合作社等,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

昔日的”放羊娃”摇身一变,成了创业的老板和技术骨干,更有有志者搞起了电商,将大山里的绿色、环保、有机产品,宣传介绍到了大城市,成为献给时代的杰作,让我们看到一幕幕巨变连着山里人的显赫。

驾车行驶在这条通往南山的珍珠链上,两边的树木在不停招手,奔腾的玛纳斯河、塔西河、清水河也显温柔,就连漂亮的哈萨克族柯孜的歌声,也沾着香甜的奶茶,令人久久陶醉。

山里人从广播电视上获悉,党中央提岀美丽乡村建设和乡村振兴战略,高兴得奔走相告,因为句句都说到了各族人民的心坎上。未来的这条黑色珍珠链,还将向大山深处继续延伸,乡路、村路、景区的路,又将铺一层黑玉,让你来大山沉醉幸福逍遥,我却要把你一点点地编撰入史册。

黑色珍珠链,恰似春风席卷山乡大地,让春的爆发唤醒山野,春的步伐踏碎冰封,山里人正撵着春天上路。一路欢腾盛开,一路春潮滚动,一路春光似锦,伴人间幸福天长地久!

那条老板凳

于光明

作者简介:于光明,新疆昌吉州吉木萨尔县政协干部,吉木萨尔县作家协会主席。曾在《昌吉日报》《回族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获首届北庭文艺奖。新疆昌吉州作家协会、回族文学杂志社签约作家。

“游子常恋家”,每次回到父母家,一进院子大门,首先看看院子里葡萄架下面那条破旧的老长板凳,因为年老的父亲常常就坐在那条板凳上忙活着,看到板凳就如同看到父亲一样的亲切,这已经成了我多年的习惯。几十年了,历经日晒霜打、风吹雨淋,家里那条老板凳依然坚韧地保留下来。虽然已经粗糙简陋、缝隙斑驳陆离、伤痕层叠累累,但是四条腿看上去盘劲如故。看到它,我总要轻轻拂去凳子上的尘土木屑,瞅瞅,再坐坐。原因很简单,那条老板凳陪伴父亲五十年了。

父亲是个老木匠,家住新疆吉木萨尔县二工镇芨芨窝子村,因为有一手好手艺,对人和蔼可亲,温柔厚道,全村男女老少都亲切地称他“于师傅”。也有干脆省略简称“于师”。俗话说得好:“铁匠离不开炉子,木匠离不开凳子。”那条用老榆木做的板凳,又沉又旧又笨,却陪伴了父亲半个世纪。老板凳见证了父亲从农村人民公社、大集体到改革开放,农村实行包产到组,联产承包责任制到现在的二十一世纪的发展变化。那条老板凳见证了岁月,也经历岁月的磨砺,板凳腿子坏了修,修了坏,虽然换了一茬又一茬,老陈厚重的板凳面子千疮百孔,粗糙裂缝,一头还用铁丝箍扎起来,可它依然四平八稳,立抗千斤,每个峥嵘岁月里依然陪伴着父亲,把东边的太阳挥送到西边落到山下。它是我们家一个最不显眼而又不想遗弃的家什哦。

家父今年八十六岁了,虽然体力看起来有些差,但是步履还是蛮稳健的。我虽然工作忙,但是只要有时间总要和妻子、儿子到地上(乡村)去看父母,“常回家看看……”这首歌唱出了我们儿孙辈们的心声。每次回家进院子,都看到八十多岁的父亲要么坐在板凳上,要么蹲在地上望着那条老板凳发呆。再就是一有空闲就坐在那条老板凳上忙活着,不是给他家安个铁锨把子,就是给你家修理个木器家什,要不就是给邻居家磨磨剪子、刀具之类的活计,越老越是闲不住。多少年来,我的父亲给我的印象就是:认真热心地给村民邻里帮忙,从来都不计较得失。好像是在尽义务似的,只要村上人上门有求于他,他就放下自己手里的活去帮助别人。母亲经常为此叨叨,但叨叨归叨叨,木匠活忙还是要忙的,直到邻居满意归去,父亲才面带笑容地歇口气。

这条老板凳还是我小时候看着父亲亲手做的。那是1966年,生产队饲养院还在家乡二工乡芨芨窝子村石家庄子南面的旧址上,因为生产队要我父亲做木工活,大部分工作就是农业社的农器具如杈、耙、犁农具及车马辕条等等。当时生产队木料都是有指标的,集体用木材,要公社审批,然后到山上林场去按方拉回来用,一年一年紧巴紧的还是不够用。后来队上决定把饲养院涝坝边上生长了近百年的一棵老榆树给放倒了,然后组织人力截成截子,用大锯锯成厚板材(加五板约五寸厚)以备其他用材。老板凳就是由放倒的那棵老榆树的板材做的,不但结实耐用,而且扛起来也有些斤两,承重又有些笨重。此后这条老榆木板凳就一直陪伴父亲走过了风风雨雨五十年,也见证了家乡发展变化和幸福生活的历程。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各个生产队掀起学大寨,以粮为纲,抓农业生产的热潮。队上有明确的分工,按劳计酬,男劳力分一二三级;女劳力分一二级;劳力的等级与吃的口粮、工分挂钩,口粮二十八斤到三十八斤不等;工分是八分到十二分不等;还有赶马车的、撒种的、浇水的、放牧的、打铁的、做木活的、划墒的、犁地的、打场的等,有些是力气活,有些是技术活。力气活一个工日一般记十分,技术活一个工日一般记十二分;会计、出纳、记工员都是有文化的,工种最好、最轻闲,吃香得很,是队上的香饽饽。我父亲专做木工活属于技术工,每天早工加晌午、下午挣十二个工分。自然灾害的三年每个工(劳动日)赔钱,挣得多欠账多;到了大集体时候,清早上,饲养院房顶上用三根椽子掉个大钟,就像个大喇叭一样,队长只要敲响钟声,整个村子东西南北中,社员听见钟声就像听到命令,立马赶到饲养院里来。队长站在木头上,或者烧茶水的大锅台子上吆喝,男的这个吆牛,那个赶车,他个推马圈里的粪……这个婆姨打腰子,那个婆姨平地,她个婆姨刨草起……你看那队长列个式子哗啦哗啦可着嗓子派工,喊完了,社员们出溜各走各的去干活。队长对那些走得近、相好的社员派个近的、轻的活儿干。其他人也心里嘀咕,却不敢言传。来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生产队逐步好起来,每个工分一年下来刚好持平,不赔也不赚,社员也基本上不欠生产队的账。

父亲是手艺人,也自然是技术工了,干他自己的活。记得手下带着两个人给打下手(也就是徒弟吧),干木工活。一年冬天,队长给我父亲作工作,要做一辆马车,急需要。父亲精心选好了材料开始加工。他虽然一个字不识,竟然能画出个图来,领着两个帮手劈柴、推料、打眼、凿卯,边琢磨边干,边改边安装,没白天和黑夜地干,半月余终于把马车做成功了,而且在铁匠的配合下,安装的是胶皮轱辘,崭新轻巧大方的马车,一下子成了队上的宝贝疙瘩,帮助队上拉粮食、拉粪、拉煤等等,可吃香了!就连赶车的车户都鞭子一响,高人一等,耀武扬威的。上个县城、娶媳妇、粮库卖爱国粮,能坐上马车那个骄傲劲甭提了。紧接着一辆、两辆、三辆,父亲带人利用三个冬天,共做了五辆大马车。新丰三队一下子成了大队马车最多的生产队,在当时的东风公社出了名。随后,父亲被二队、五队、一队的队长都请上去做马车,少的做一二辆,多的做三辆。我们新丰各个队都成立了马车队,生产效率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当时东风公社每年冬季都要搞水利建设,修拱拜尔沟的水库。没有马车的时候,用毛驴车、人工手推车拉土方,甚至也有的生产队用单轱辘木头手推车推土,全凭着人力夯。当队上有了马车,我们三队每个冬季队长调三辆马车上水库大坝拉土方,四匹马的大车装得多,跑得快,可是威风了。每年都第一个完成土方任务。就这样拱拜尔水库前后修了七八年才算完工,马车的功劳最大,父亲也为此很是骄傲自豪。

记得老饲养院南边就是打麦场,每年打场的时候,父亲就开始忙活了。带着帮手做打场用的抬杆、木杈、拉爬、木锨、刮板等器具。队长挑人分组,社员早上摊麦子,然后马拉着几对石头磙子转圈打场,一天一场紧巴紧,天黑人们起场,晚上有专人扬场。队长特殊照顾,派个人拽个麻袋到队上种植的瓜地背一口袋西瓜来,大伙扬场困了、渴了就吃个西瓜提提神。别的人没有这个福气,这是给扬场人最高的奖赏和待遇啊!那个时候别说打场的人多少,就说父亲做的木锨、木杈、推板子等工具,一堆一堆,一愣一愣的。到了夏秋季打场交售爱国粮紧张的时候,父亲便扛上榆木板凳,带上木匠工具到场上去维修各种工具,保证打场的社员人手有一把工具使,大干快上,争取上游。父亲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维修工具离不开熬胶的罐罐子。拿三根木棍棍支个架子,把罐罐子吊起来加水,放进供销社买来的皮胶块(也有珠粒),下面生火慢慢熬制。场上到处都是麦草啥的,容易烧火,父亲把周围的柴草打扫得干干净净才架火熬胶,现场维修工具。从那个时候起,父亲每每给生产队干活,给大队干活,或者调到别的工地干活,都用肩扛着,或者手推车拉着那条老榆木板凳上阵干活,板凳成了他离不开的伙伴。

1969年,新丰大队盖办公室,把父亲抽调去做木工活。父亲带上我小叔叔于德山当帮手,两栋房子共十八间房子的门窗,房顶上的檩子、椽子木料都有父亲和叔叔制作的,椽子、檩子、担子都要上刨子刮干净,门窗一溜新的。父亲就扛着那条老板凳做基础,支撑在那里,做手中的活,整整一个夏天起早贪黑做活,直到新办公室完工,才歇口气,仍旧扛上那条老板凳回家。干木工是力气活,工分自然没有少挣。那时候队上穷,年底社员没有分红。队上每家只借给十元钱过年,我家特殊照顾给借十五元,父母亲凭棉花票、布票、糖票等置办年货,给我们兄妹缝新衣服。天天盼,那是盼过年,盼吃好吃的,盼穿新衣服啊。由于父亲做的木活技术好、质量高,那两栋办公室门窗经过三十多年还是好好的。后来大队撤销,办公室卖给了私人当库房,集体财产变成了私有!

1970年,新丰大队要建小学,共修三栋教室和一栋教师办公室。当时各个生产队抽调泥瓦工匠上阵,集体出工盖学校。父亲和五队的王孝被抽出来做木工活。父亲一听要给娃娃们盖学校,那个高兴劲别提了。第二天早早扛上那条老板凳,背上工具箱就到了工地。一干就是三个月,辛辛苦苦无怨无悔。带领木工组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建校的木工活,崭新的门窗成了新房子的门面,让娃娃们在新教室里上课。父亲一个大字不识,可思想开通。我省吃俭用、砸锅卖铁也要供娃娃念书识字,再不能像我一样当文盲。这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一心供我们姊妹上学,和母亲辛辛苦苦一辈子任劳任怨,毫无怨言,默默无闻付出,我们四个兄妹也都争气,前后三个孩子考上了大学,成了公家的人,吃上了商品粮。那个年代,一家子考出去三个娃娃,在队上是数一数二的,这是父母亲一辈子最大最辛苦最满意的资本投资啊。

1975年,大队接公社党委的指示,要抽调父亲去外地干木工活,头天队长通知,第二天就出发,有纪律不能问去处。父亲连夜收拾家什,自然少不了那条老板凳。第二天来了辆绿色大汽车把父亲接走,开车的人嫌凳子占地,说工地有凳子不需要带,但是父亲软说硬磨还是带上了“老伙计”,父亲说:板凳是笨了点,但使着顺手。当时记得我们放假给生产队拾麦穗的时候父亲走的,回来已经下了雪,音讯全无,母亲和我们天天都是牵挂和期盼。我们兄妹想父亲,父亲也想我们。大冬天的一进家门,父亲把我们一个个搂在怀里抱着亲着,一个个止不住流眼泪……那个时候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了做父亲的责任和担当,父亲给予我们的温暖和在家的重要性。后来父亲告诉我们兄妹,他是去了一个叫叶家湖的地方,参加修建军区后勤部基地,也是做木工活,一干就是几个月,有纪律不能和家里人联系。父亲说由于活干得出色,军区的一个团长要求父亲留下,在后勤连队当职工干木活,最终父亲还是放不下家里人,放弃了,带上他的伙计老板凳回来了。给军区基地干活的事情,成了后来父亲一辈子回忆炫耀的话题,常常挂在嘴边,也是他值得骄傲的一段故事和经历呢。

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党的改革开放政策落实,家乡新丰三队实行包产到组,按劳计酬。父亲的木工活自然也是大包干。他带着三个人要承包干掉三个生产组的木活,又多又累。春天犁头、耙、铁锹、车等工具在春种前都要准备好,一天到晚没有闲的时候。夏天、秋天打场的时候,工具是最重要的家什,父亲就在三个组轮流着干。做的木杈、拉爬、木掀、刮板等摞成小山一样,就那样还是不够用,常常加班加点地制作维修,热天干活汗水浸透背心,也顾不上休息。一干就是几个月,老板凳自然经受风吹日晒、斧头砍、刨子推、锯子截的苦难了。生产队包产到组后,实行工分制按劳取酬。生产队包产到组的几年,打破了吃大锅饭的现状,社员的日子好了起来,不但消灭了吃回销粮(国家给的救济粮),各个生产组让社员按工取酬,每个工日从大集体的几分钱到六七毛钱,最好的生产组达到每个工值二点五元的收成,社员不但还清了往来欠账,而且年终都分到了现金,少的分几十元,多的三四百元,劳力多人口少的社员家都有分得七八百元钱的。那是以前大集体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啊!按劳取酬,多劳多得的制度可是把社员的生产积极性调动起来了,日子好起来了。

1984年,家乡新丰三队由联产责任包产到组彻底实行了联产责任包产到户。家里分到三十亩责任田。生产队的牛羊、生产器具等全部作价分到农户家里。父母亲从不与社员乡亲争执,什么事情都是先让别人后自己。到最后只分得几根椽子,父母也没有怨言。唯一的要求就是把那条老板凳扛回了家,就算是选了个不值钱,别人不要的家当吧。

包产到户这些年,父母亲一边起早贪黑勤劳种地,一边操心我们兄妹的学业,省吃俭用,日子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父亲不但木工做得好,而且种地也是个把式,思想开通。别人家种玉米小麦,我们家种油葵,秋天卖得快,来钱快;别人家种油葵,他就种西甜瓜,一年下来收入上万元,收入一年比一年好,家里有了存款。我们全家人在老房地址上修了新房子,地窝子换成了敞亮的大房子。家里养了牛羊。大弟弟买了拖拉机。父亲总是闲不住,三天两头有邻居亲戚拿个活计就来找父亲,自然是尽义务帮助了。父亲忙一回,老板凳就承受压力,任凭刻创摆布一次。实际上老父亲就是把集体、包产到组的木工房搬到自己家里没有什么两样。社员还是那些社员,生产上需要的工具还是那些工具,还仍旧离不开父亲去做。但是没有了工分,多了一些人情帮忙!有些社员邻居麻烦父亲做活,过意不去,看到我家浇水、打场、割麦子收庄稼就主动前来帮忙,就算是还工吧。有时候忙了,我们做儿女的看到父亲没日没夜劳作,心疼,也有些看不惯,要求父亲不要做了,但是父亲还是和以前一样,默默地接受,细心做活,让邻居社员高兴而来,满意而归。几十年就这么过来了。

现在我们各自有了事业、家庭。搬到了城里,都住上了楼房,应验了过去向往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幸福日子。我们儿女让父亲进城享清福,父亲就是不肯。他离不开芨芨窝子、离不开乡亲,更离不开院子里渐渐冷落了的那条老板凳。如今他虽然老了,干不动了,但是只要有邻居亲戚拿个活计来,就又高兴地在那个遮阳棚下面的老板凳上忙活去了……

五十年来老板凳没有离开过父亲,父亲也没有遗弃老板凳。干不动活了,每天也走过去瞧瞧看看,走过去在老板凳上坐坐已经是他的习惯了。陪伴他走过半个世纪的老板凳,是父亲的搭档啊,怎能一下子割舍呢!

父亲的房子

陈秀屏

作者简介:陈秀屏,女,回族,曾在《昌吉日报》《新疆日报》《回族文学》等报刊发表作品。现供职于新疆乌鲁木齐市米东区卡子湾片区管委会。

父亲七十八岁的时候离开村里自己的房子和老院子,进城住进了楼房。

表面上,父亲对进城表现得欢天喜地,大妹和父亲谈进城住楼房的好处时,父亲频频点头,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也是喜悦的,只是什么话也没说。收拾东西时,父亲和母亲心照不宣,只收拾了当季的衣服和用品,让我们见识了父母之间的默契。

县城离村里不远,也就六公里的路,父亲瞒着我们两三天回一趟村里的老房子,扫扫院子、劈劈柴火、收拾收拾农具……虽然干这些已经毫无意义,可对父亲来说这是他生活的重要内容,就像每天吃饭睡觉一样不可或缺。父亲一直都是有主见的人,这是村里人的说法,按母亲的说法父亲是个犟板筋,父亲要干的事谁也劝不了,母亲常为此伤脑筋。

说起来这不是父亲的第一院房子。父亲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期从老家宁夏来新疆讨生活的时候,还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壮年。父亲背上背着行囊、怀里抱着哥哥;母亲背上背着姐姐、手里拎着包裹,怀着到新疆能吃饱肚子的美好愿望,西行而来,一路颠簸、一路风尘,备尝困顿、饥饿之苦,最后落脚在乌鲁木齐市北部小镇米东区古牧地镇下沙河村。生产队分配了一间十来平方米的“军民间”,就是土块、杨木椽子、苇帘子盖成的土坯房。这种房子坐北朝南,屋顶中间有隆起的屋脊,南北呈慢坡至廊檐,不像现在房顶都是平的。那时,盖房子的人多是内地人,大概不知道新疆不像内地下雨多,为了防止下雨时房顶积水建的全是有屋脊的房子,叫“军民间”大概与当时房子是军民共建有关。

一间房对一家四口来说实在太小了,父亲一心想拥有一院自己的房子。

父亲盖第一院房子时是最困难的时候,靠紧衣缩食、肩挑背扛、汗珠子摔八瓣盖起的,是两间三十平方米里外套间的土坯房,院子有二百平方米,围墙是干打垒土方夯筑的。那时,我也就三岁多,盖房子、夯院墙没有记忆。我能记事的时候,房子、院子已经存在了,还有大妹和二妹,不知道父亲为此付出了怎样的艰辛与不易。

村里人都说父亲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是父亲盖第二院房子时我听到人们夸赞父亲的话。村里实行土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父亲率先大胆承包了村里的三十亩机动地,加上全家七口人的口粮田,一共五十亩。父母不辞辛苦地精耕细作,我们孩子也纷纷参与其中,从秋天的平地、施肥、播种,到来年春夏的浇水、锄草,夏收季节的收割、打场、入仓,所有农活我们都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最难忘的是给麦地浇水,不知道是不是地块大的原因,每次浇水我家排队都轮在晚上,经常到半夜或天亮才能浇完。夜深人静,空旷的田野一片漆黑,除了渠水流进麦地的潺潺声,周围一片寂静,尤其是没有月亮的晚上,走在齐腰深的麦地里总免不了害怕。

姐姐左手提饭盆、右手拿手电筒走在前面,我肩背水壶跟在姐姐后面,一起去给浇水的父亲送饭。麦地离我家有两公里多的路程,中间要翻过一条坡度很高的铁路,再走二百多米就到了我家麦地北界。这是一块面积很大的平原,南部、东北部分别是两个邻村的麦地,西北角东西三公里宽、南北近两公里长的地块属于我们村,我家麦地就在这块地的中间部位。

进入麦地后路开始难走,埂子窄、路不平,加上天黑,走着走着就会一脚踏入麦地,水没到麦地还好,如果水已到麦地,一脚泥水在所难免。鞋、脚沾了泥巴湿滑难走,一不小心身体失去平衡,就会跌倒在麦地里,半个身子沾满泥水,狼狈不堪。

我们常常把水和饭送到时,父亲都在麦地的某一处开挖、引流、砌坝、围堵,根本顾不上吃饭。水到了麦地,常会出现这里堵了,那里泄了,一会儿冲垮了埂子需要砌坝围堵,一会儿地势高需要开挖引流,常常跑了东边跑西边,跑了南边跑北边。因为地块大,一晚上巡查奔波,非常辛苦。有一次,麦地北边的埂子冲垮了,父亲在南边不知道,水顺着地势奔流而下,几乎灌满了坡下的深坑……那次浇水,父亲赔上了双倍的时间和水费。

最忙乱的是夏收,像是夺取一场战役的胜利。最先忙起来的是母亲,早早清点装粮食的袋子,破损的补好、短缺的或借或买,还有绑绳,悉数备齐。因为地多,加上丰收,母亲的工作量翻了番。全家人齐上阵,加上邻居们换工,要连续奋战几天几夜,才能将金色的麦粒运回,晾晒在生产队的场上。好在那时已开始使用“康麦因”联合收割机,打赢这场麦收硬仗都是胜券在握的事。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最明显的结果是我们家的粮食一下子多得吃不完,交完公粮卖余粮成了夏收过后的头等大事。

父亲和母亲开始起早贪黑拓土块了,我们并不知道原因,后来,哥哥也加入了。原来父亲分得路南一块宅基地,我们家要盖新房子了。路南是一片戈壁滩,我们家是第一个在这儿盖房子的人家,我和姐姐一点都不喜欢,没有前后左右的邻居,远离了一起玩耍的伙伴,住在路南多没意思呀!

新房子真大,土木结构、四间两套、八十平方米呢,母亲说,靠东那一套是给哥哥以后结婚准备的。邻居们都来我家参观,对父亲赞不绝口。哥哥的伙伴们来了、姐姐的伙伴们来了、我的伙伴们也来了,在大家羡慕的眼光中,我和姐姐一下子喜欢上了我们的新房子。

搬进新房子一年后,小妹出生了,邻居们都说母亲这下五朵金花生全了。母亲没有掩饰她深深地失望,父亲就更不必说了,自从生了哥哥、姐姐后,父亲就开始盼望他的第二个儿子,结果母亲生了一群女儿,父亲在母亲生下二妹,也就是我们家第四个女孩时,曾埋怨母亲“装了一肚子的丫头”,母亲对这句话耿耿于怀,多年后,常用这句话刺父亲,而往往这时,父亲正展开他的右手掌骄傲地向别人炫耀,你有没有丫头?我有一巴掌的丫头呢!

我们家的新院子都是按照两个儿子的宅基地申请划分的,房子东边还有一个套间的空地,那是父亲特意预留的。

说起来也怪,我们陈家上一辈男丁兴旺,爷爷弟兄八个,到了父亲这一辈却恰恰相反,大伯父十个孩子,有七个女儿、三个儿子,三叔和父亲都是六个孩子,都是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并且儿子排行老大。也就是说父亲兄弟三人共有十七个女儿、五个儿子,女儿占了三分之二还要多。所以,在我们家,哥哥的地位仅次于父亲,很多方面甚至超过了父亲。比如房子,早就给哥哥准备好了,可是哥哥结婚时,父亲又给哥哥盖了两间砖混结构的砖瓦房,屋顶上的是预制板,靠东一间往南延伸了两米,两间房呈L型,面积大、样式新,又漂亮、又坚固、又气派。当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母亲一个人给盖房子的六个泥瓦工和父亲做饭,赶上身体抱恙,真是苦不堪言。尤其是中午给每人三盘拉条子拉下来,母亲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可母亲硬是咬牙坚持到完工。乘着这次给哥哥盖砖房,父亲把我们家院子的地面由砖地铺成了水泥地面,秋天晾晒油葵时又干净又方便,邻居们可羡慕了。

我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和姐姐跟着母亲在家门口学拓土块,每天早晨上学前、下午放学后都会拓几十个土块,父亲带着哥哥在另一处埋头苦干。

随着土块的不断增加,父亲开始砌院墙、盖伙房、盖鸡舍、盖鸭圈、盖牛棚、盖仓库……每次都是母亲供泥巴,我和姐姐、大妹、二妹搬运土块,村里人笑话父亲领了一群娘子军……我们家院墙围起来的时候,路南就已经有十几户邻居了。盖牛棚的时候,住户已经和西面连成一片了。

“那些年,我们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就是,土块房、砖瓦房、瓷砖房,土夯院墙、土块院墙、砖院墙,院子土地面、砖地面、水泥地面,鸡舍、鸭圈、牛圈、仓库、车房,爸爸真能折腾!”“每个假期我们都在干活,好像从来没玩过!”“玩的人还羡慕我们上大学呢!”“想吃老院子里的西红柿和玉米棒子了……”

春节聚会,我们姐妹聊起村里老房子、老院子,话题总是说不完。“唉!车库还好,砖混结构比较结实,仓库是土木结构,东南角都塌了。”“塌了就塌了呗!那么好的砖房都闲撂着,没有用处的仓库有什么可惜的!”“现在把老两口送回村里平房住会怎样?”二妹笑嘻嘻地问。

父亲在院子东南面盖最后一套房子时已经快七十岁了,村里号召盖抗震安居房,村民们踊跃报名,父亲也拿出了自己的计划,在院子东南面盖一套七十平方米的新式砖房,就是和城里楼房一样,两室一厅,带厨房和卫生间的格局。我家院子东面盖着两大间二百多平方米的房子,是父亲为哥哥开办油坊时盖起来装油葵的仓库;西面两大间近二百平方米的房子,是父亲为哥哥买解放牌汽车、松花江牌面包车时盖起来泊车的车库;南面靠西是村里的水井房子,只剩下东南处一块空地方了,这块地方盖了房子后,我家的院落就是真正的四合院了。

母亲第一次对父亲盖房持反对意见,当初东面、西面没盖仓库和车房时,我家近千平方米的大院子种着十二棵苹果树、一棵桃树、两棵李子树,辣子、茄子、西红柿等夏季蔬菜一应俱全,供应着全家整个夏季的蔬菜和部分秋冬蔬果。西南角种着几十棵玉米,那是父亲为了让我们早早吃上玉米棒子特意买的“六十黄”品种。母亲爱种花,不但在各类盆盆罐罐里种,院子菜地边、果树下也都种满了海娜、地雷、鸡冠、馒头、格桑等各种流行的花,把我家院子打扮得美丽富饶。尤其是紫色、玫红色牵牛花爬满了苹果树,大清早盛开时,一眼望去一树鲜花,惊艳无比。我因此爱上了大清早摘菜,提着菜篮站在果树下,像是在画中。

随着父亲不断地盖房子,菜园的面积不断缩小,最后只剩下八棵苹果树和一小块韭菜地了,母亲种花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我们都觉得没有必要再盖房子了,父亲为房子奋斗了一辈子,也盖了一院子的房子。父亲只有一个儿子,哥哥初中毕业就开始务农,父亲的意识中是要和哥哥一直住在这个院里的。让父亲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是,哥哥竟然和县城里的姑娘谈恋爱了,这在我们村可是稀奇事,父亲和母亲是怀着复杂的心情给哥哥娶这个媳妇的。更让父亲预料不到的是哥哥结婚后,竟然搬进县城和岳父岳母住在了一起。父亲为哥哥精心准备的漂亮砖房就空在了那里,和砖房一起空在那里的还有父亲和母亲“养儿防老”的心。

小妹最后一个升学离家后,近千平方米的大院子就剩下父母和一院房子了。“啥房子都不要盖了,我哥的砖房再闲放着就要塌了……”我们七嘴八舌劝导着父亲,希望他把钱花在养老和享福上,别再盖什么房子了。

这是我们的想法,可不是父亲的想法,父亲一直都是有主见的人。等我们周末回到家时惊讶地发现,迎接我们的除了父亲又黑又瘦的笑脸,还有正在施工的新房子,我们心疼又慌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当金灿灿的玉米棒子铺满院子的时候,父亲搬进了贴着白瓷砖墙面的新房子。不久,哥哥回来了,拉杆子、架电线、运机器,在我家院子西面那间房里支起榨油机办起了榨油坊。父亲和母亲全身心投入到油坊生产中去,白天晚上都在榨油机旁忙碌,一桶一桶的清油摆满了父亲和母亲曾经住过的那一套土房子......因为选料严格、工序严谨、货真价实,我家油坊生意出奇得好,附近十里八村的农户都在我家油坊购买或加工葵花油。哥哥的钱袋子越来越鼓,在县城中心地带买下一院旧宅,拆除新建了一百三十平方米、带六间地下室的新砖瓦房。盖房期间,父亲天天骑着电动三轮车往县城跑,亲眼看着房子一天天盖起来。

父亲明显瘦了,可是脸上始终绽放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就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自然流露。

好日子在母亲得了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症后戛然而止,母亲的腰直不起来了,走路都很困难。从医院回来后,我们清醒意识到母亲再也干不了拿煤、生炉子、装清油、倒油渣的活了,住楼房成了迫在眉睫的唯一选择。大妹一马当先倾其所有在县城为父母购买了一套楼房,劝说父母进城安度晚年,我们五姐妹全部出动说尽了好话,父亲和母亲才答应只在冬天进城住一段时间楼房,天气暖和以后还是回村里平房住。

其实,父亲频繁往村里老房子跑也没什么,重要的是七十八岁的老人了,竟然骑电动三轮车在乡村路上穿梭,这就让我们又担心又生气,尤其是父亲的一只耳朵已经出现了听障。我们苦口婆心劝说父亲坐公交车回村里,不要再骑电动三轮,说得口干舌燥、火气冲天也没能阻止父亲。一天,担心的事终于发生,父亲被一辆小轿车撞翻,送进了医院……

所幸父亲伤得不重,都是皮外伤,我们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满以为这次事件后父亲该收心了,可是没有。伤愈后不久,父亲又骑上电动三轮车奔波在去老房子的路上。母亲打电话给我们告状,我们纷纷回家劝阻,软硬兼施都没有奏效,直到父亲突发心梗住进医院,这是父亲刚刚度过八十大寿后不久。

父亲身体一直都很结实,虽然有十几年的糖尿病史,因为药物控制较好,身体状况一直不错。全家人谁都没有想到父亲竟然有严重的冠心病,父亲自己也不知道。

这次生病父亲元气大伤,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出院后,父亲精神面貌大不如前,性格也变得安静了,常常一个人愣神。我们都陪着小心,盼望着父亲快快好转起来。父亲再没有提回老房子住的事,一年四季都住在县城里,只是偶尔回去看看。

父亲回村里一趟,总能带回各种消息,对门王家盖了二层楼、房后李家盖了三层楼;谁家的老院子才二百平方米竟然卖了六十万、谁家的卖了八十万……这几年,我们村的发展快得让我们难以置信,平房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二层、三层楼房,四层楼房也开始出现。我们动员父亲卖了老院子好好享受一下,父亲从不接这个话题;我们又劝说卖一半给哥哥留一半,父亲依然沉默不语。

哥哥的房子划入拆迁的消息也是父亲带回来的。那天,父亲特别高兴,饭比平常吃得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知道啥时候拆呢,能给多少钱?”母亲也高兴地回应着父亲,“这事公家说了算,公家说给多少就是多少。”

父亲又开始往老院子跑的时候,是哥哥拿到征迁补偿款回村里老院子盖三层楼的时候,我们知道父亲现在往老院子跑和先前不同,我们不再阻止,甚至有鼓励的意思。

老院子的三层楼房终于盖好了,装修很漂亮,哥哥给父母的房间配置考虑很周到……

父亲过完八十四周岁生日的第三天,侄儿接父亲和母亲回下沙河村老院子住。父亲像过节一样早早换上了新衣服,不断催促腰腿不好行动缓慢的母亲,甚至因为心急还发了脾气。母亲忍了,没有像往常父亲说一句还父亲两句。老两口脸上幸福而又庄重的神情让我想起哥哥娶媳妇的时候。

 
毛玉山,杨天河,陈霞,杏仁,王圆圆,杨立新,于光明,陈秀屏
《回族文学》 2018年第06期
《回族文学》2018年第06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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