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贪书记”荒唐社会学文

更新时间:2009-03-28
 

人前道貌岸然, 人后禽兽不如; 贪赃枉法无忌, 雇凶杀人忒毒。 官场厚黑有学问,人去我留步步升; 尸位素餐何足道,群魔乱舞乐逍遥。 可笑善恶终有报,天道轮回在今朝!

 
 

初秋的太阳刺得人眼睛发花,一辆崭新的奥迪A8,冲着迎面而来的亮光,快速驶向银滩国际俱乐部,停靠在广场上那尊“夸父逐日”的巨型雕塑旁。

服务生一路小跑过来,“啪”的一个敬礼,然后弯下腰拉开车门,做出标准的引路手势。

车门徐徐打开,从里面伸出一个发丝不多的脑袋,宽大的墨镜遮住了此人的面部表情。

“游老师,呵呵,欢迎大驾光临!”

俱乐部经理脸上堆满夸张的笑容,热情地伸出双手。游老师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朝向门厅前面那道亭亭玉立的美女人墙,嘴角抽动了好几下,然后,径直走向俱乐部东面的高尔夫球场。

2018年9月10日,阿里巴巴集团创始人马云在公开信中宣布:一年后的阿里巴巴20周年之际,他将不再担任集团董事局主席,届时由现任集团CEO张勇接任。虽然马云谈及退休二字已不是首次,但此次的阿里传承计划仍旧一石激起千层浪,外界整体的反应还是传递了积极的信号,业内人士普遍认为此次的权杖交接将实现平稳有序的过渡,不会影响阿里公司的正常运营。

游老师是银滩国际俱乐部的常客,市里大大小小七八家高尔夫俱乐部,就数这儿令他满意。小球儿仿佛通晓人性,他随性地挥出一杆,“呜”的一声,银球当空飞舞,打出的成绩比标杆还少两杆。挥杆技术能达到这般水平,熟能生巧那是当然,关键还是门前那帮漂亮知性的女教练给力,跟她们在一起,不但球技精进,而且自己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俱乐部经理跟屁虫似的,紧随游老师身后,微笑着指向发球区一个戴白色球帽、身材苗条的女孩子,说:“游老师,这是我们新聘的助理教练方雅丽,大学毕业,上岗才三天,球技跟人一样漂亮,您看……”

环索索力过程曲线如图4所示,可看出谷索和马道的安装就位对环索索力的影响很小,而其他各个过程均使索力有较大的增长。环索高程过程曲线如图5所示,可看出其高程随吊索的提升而增长,在第一批吊索就位后,其高程便基本确定,后两批吊索、谷索和脊索的提升就位以及膜和马道的安装等对环索高度的影响都非常小。

游老师瞥了俱乐部经理一眼,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往上顶了顶,镜框下露出一线目光,精准地落在方雅丽挺起的胸脯上。

好像专门清过场,空旷开阔的球场只有两个人。球童躺在山那边的一棵树下,用太阳帽盖住眼睛,优哉游哉地享受着这片荫凉。

太阳光线强烈,不到半小时,游老师已是大汗淋漓,体力有些不支了。

那个叫方雅丽的女孩递给游老师一条白毛巾,小声问:“游老师,您是不是累了?”

一般来说,在地层单元划分较细、气水同层段较薄(小于10m)的情况下,平面上气水过渡带很窄,气水内外边界线基本重合,通常用一条线来表示气水界面。但对于地层厚度较大、气水同层段很厚的情况,就有必要在平面构造等深图上分别画出气水内、外边界线,为储量评价和井位设计提供参考依据。

游老师接过毛巾,往脖子上擦了擦,隔着墨镜的目光在方雅丽清丽的脸上扫来扫去。方雅丽微微一怔,赶紧把头侧向一旁,顺手从小推车里拿出一瓶饮料递了过去。

游老师仰起脖子,咕咕咕,一口气喝下了小半瓶,惬意地嗨出一声:“谢谢你!”这是他进俱乐部后说的第一句话,接着是第二句,“这天气,真热啊,要不我们歇一歇?”

针对激光雷达大动态范围全波形探测,提出窗宽自适应形心修正算法.仿真结果表明窗宽自适应形心修正算法能较好地处理饱和波形,提高算法的精度和稳健性,在信噪比为10 dB、饱和度为1 000%时,可实现0.3 ns的理论精度,相比传统形心算法精度提高92%.基于板级实测波形对该算法进行验证,并且针对实测波形的微小畸变修正算法,结果表明该算法可达到0.5 ns的时间精度,可实现7.5 cm的测距精度.窗宽自适应形心修正算法利用时间加权平均法进行回波时刻的提取,主要包括判断、加减乘除等基本运算,易于在FPGA上实现,未来的研究将基于硬件实现算法的高速实时测量.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两步的间距,来到球场北面的一座小山丘旁。

这是一座人造小山丘,一条小溪从半山腰的洞穴里流出来,绕着沟壑纵横的山谷缓缓流向下游,一群小鲤鱼,扭动着红色的身段在水里嬉戏。游老师弯下腰洗手,眼睛盯住倒映在溪水里的那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溪边有棵大树,密密匝匝的枝条茂盛地撑向四周,像巨大的遮阳伞,树下摆放着咖啡色的条椅,游老师一屁股坐了上去。

方雅丽迟疑片刻后,便在长凳的另一头放下了自己的半个屁股。

游老师看了看眼前这张粉红细嫩的脸,声音柔软地说:“我看你也累了,坐下来歇口气吧。”

对比引入产业创新速度2次项的面板数据回归结果和产业创新速度自身门槛效应的回归结果,总体上,产业创新速度与创新效益之间存在着倒U型曲线关系,中等产业创新速度弹性最大。产业创新速度门槛值为99.15%,位于产业创新速度极大值的右边。从图2看,位于门槛左边的弹性系数应该更大,但由于数据分布不均匀,低于该门槛的数据只有37个,而高于该门槛值的数据有108个,所以最终结果反而是门槛值右边的弹性系数更大。

方雅丽站着没动。

方雅丽眼睫毛眨了眨,拘谨地回答道:“我前几天才来的。”

方雅丽头皮麻了一下,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HeiQ透露消费者研究显示,49%的消费者认为他们的防水产品不含PFC是很重要的。为了满足这种消费者和品牌的需求,该公司采用用生态干燥系列的无PFC产品作为回应。

“小姑娘,冒昧地问问,你今年多大了?”

游老师摘下墨镜,脸上露出和蔼的神色,故意找话问道:“来这儿多久了?”

“以前我们进行课前学情调研,没有想过为什么,因为区里或学校要求这样,我们就这么去做了,还真没有想过为什么,可能就是更加了解学生吧……”

游老师侧脸对她说:“小姑娘,球技不错嘛!”

游老师点了点头,说:“怪不得面生。”

两人一问一答,聊了一会儿就没话头了。

沉默了片刻,游老师又问:“你是学高尔夫专业的?”

“不是的。在我们学校,高尔夫是选修课程,不计入考试成绩的。”

“哦。”游老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你是哪儿毕业的?”

这一问,方雅丽的脸上立刻现出了几分自信,说:“我是北方财经大学毕业的,学的是财务管理。”

游老师一脸惊讶,说:“那是名校啊!怎么来当高尔夫教练了,专业根本不对口呀!”

说话之间,游老师再次把目光聚集到方雅丽脸上:柳叶眉、丹凤眼、白里透红的脸蛋,鼻翼和嘴唇特别性感,如同光彩照人的艺术品……他在心里默默叫起好来。

仿佛被一束强光射中,方雅丽赶紧把头低下。

1.2.2 中医脾虚湿困证辨证标准 参照汪受传主编全国高等中医药院校规划教材《中医儿科学》[6]制定。(1)主症:大便稀溏、便次增多(每日3次及以上);(2)次症:肢体困倦、神疲、食欲不振、面色少华;(3)舌苔脉象:舌淡,苔白腻,脉无力或濡,指纹淡。主症必备,兼次症中具备≥2项,参照舌脉即可诊断。

游老师的目光固执地盯着她不放,他不无怜悯地说:“我看你自身条件挺不错的,在高尔夫球场虚耗下去,实在太可惜了!”

方雅丽依然低着头,叹了口气,语气悲悯地说:“每年几百万大学毕业生,一窝蜂出来找工作,眼下,能找个吃饭的地方就已经不错了!”

(a)用户注册:在权威数据源系统(例如人力资源管理系统)中对用户进行注册,确定用户要注册的部门、岗位分配等信息,并在权威数据系统中建立用户账户。

说罢,她站起身,走到溪边,挥动球杆,将溪水溅出好远。

两人陷入了沉闷,似乎找不到话题了。游老师一副倦态,看不出还有打下去的兴趣。

方雅丽从小推车里取出一块蓝布,擦拭着球杆,看样子是准备收杆。

“或许,我能帮上你。”游老师忽然说,他将球杆递给方雅丽,重新戴上墨镜,走出树阴,宽大的后背像座巍峨的山峰,“如果方便的话,晚上八点钟前后,可以到市里天地一家大酒店1898房找我!”

《沙郡岁月》使我认识到李氏是现当代生态文学的先驱。他对土地、对土地上动植物热爱的观念,使得它与佛陀的“众生平等、万物一体”的信念一脉相承,从而使这部兼备哲学、美学、伦理学的巨著成为不朽的典籍。

本研究利用手机答题方式回收小测验试卷125份,其中对照组回收63份试卷,试验组回收62份,未出现无效试卷。总体试卷回收率为100%。学生小测验平均分为(70.88±16.22)分,对照组为(63.06±15.95)分,试验组为(78.57±12.42)分,试验组得分更高,两组比较,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对照组平均耗时为352.00(243.00,437.00)s,试验组平均耗时为254.00(216.75,349.50)s,实验组耗时较少,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见表2。

她回到租屋,懒洋洋地躺到沙发上,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梦见了游老师!两人在银滩国际俱乐部高尔夫球场那条小溪边散步,俨然一对父女,边走边谈,笑声不断。游老师脾气温和,笑起来格外慈祥……

闹铃响了,方雅丽连忙起床,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开始收拾自己。

热水淋浴后,她略施脂粉,往身上撒了点儿香水,穿上了洁白的套裙。转身,再转回来,她在镜子前面反反复复地照,不停地扭头看,总觉得没把自己整成最佳状态。她索性一口气把头发弄乱,用洗发香波狠狠地洗了一通,冲去脸上的脂粉,再照时,镜子里的方雅丽头发蓬松,脸色黯淡,眼神无光,像风月场上失意的弃妇。

自主招生是高校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是高校选拔录取工作改革的重要环节,“是我国高校考试招生制度的有机组成部分,是对现行统一高考招生录取的一种补充。”高中学生通过自主招生考试,可以获得相应的高考优惠政策;高校通过开展自主招生选拔工作,录取其认为“优秀”的学生。可以说,自主招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高校选拔与评价人才的标准。本文通过搜集2003年至2018年教育部与代表性高校的自主招生政策文件,通过文本分析法,探讨高校自主招生选拔与评价人才标准,并总结其主要特征及发展趋势。

她大吃一惊,冲进浴室,从头到尾再洗一遍,换成短衫裙裤,一副清纯学生的打扮。

随后,她打车来到天地一家大酒店,乘电梯至十八楼。刚走出电梯,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打开了1898房间的门。

方雅丽惴惴不安地朝前走,两腿突然痉挛起来,她“哎哟”一声,弯下腰,双手用力地推拿腿肚子。

“哟,你这是怎么啦?”游老师闻声转过身来,认出是方雅丽,见她就要跌倒,一把扶住了她。

方雅丽“嗯”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痛苦和慌乱。

游老师关切地问:“腿抽筋了吧?当教练运动量大,容易患上这毛病。”

游老师将方雅丽扶进房,安顿她坐下,说:“我教你一个法子,能迅速缓解疼痛。要不,你试试看?”

方雅丽点了点头。

游老师说:“方法很简单,就是扳住自己的脚趾,把脚板翘起来,或者,脚板用力顶住墙壁,很快就能见效。”

方雅丽点了点头。

方雅丽照游老师说的做了,果然效果不错。

她脸色绯红,说:“游老师,谢谢您!”

游老师给方雅丽倒了杯水,放到她身边的高脚茶几上,说:“生活小常识,挺管用的。”他脸色微红,看样子是喝了一些酒。

中国在世界经济舞台上的影响力及发言权不断增长,给美国霸权主义的维持带来了危机感,他们并不希望看到中国的日益崛起以威胁到美国的全球利益,但同时又需要中国广大的经济市场,因此美国采取的是既合作又打压的方式,来试图阻碍中国的经济发展。

“我今晚有个应酬,怕耽误你的事,随便应付了一下就回房了。怎么样,还算守信守时吧?”

“谢谢您!”

先前的猜疑和顾忌差不多消除了大半,方雅丽目光变得润泽明亮起来。

游老师笑道:“你看,我们见面不到十分钟,你就跟我说了两回‘谢谢’,别那么客套嘛,搞得挺生分的。”

方雅丽顿时脸通红,不知如何回话了。

方雅丽红着脸回话道:“班门弄斧,让您见笑了!”

“二十一。”

“哦,多年轻啊,比我闺女樱子还小几岁呢。”游老师笑出了一串哈哈,目光中充满了父爱,“我闺女像你一样漂亮,她可是我们家的骄傲。如果有机会见面,我想你们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一股暖流从心头流过,方雅丽有种感觉,这回遇到命中的贵人了。

游老师不再跟方雅丽拉家常,他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拨出一串数字,然后说:“喂,你到哪儿了?我们就在房间里等你。”说罢挂断了电话。

大概十来分钟,一个中年人满头大汗地走进了1898房间。

“对不起,游书记,路上堵得满满的,晚到了一会儿。”

游书记?!方雅丽惊住了。

“小方啊,这是市财政局的罗局长。你的事情,我下午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

方雅丽连忙起身给罗局长打招呼。

游书记忙说:“别动,你那腿还得歇歇!”转眼看着罗局长,一脸严肃地说,“小姑娘品学兼优,大老远的到我市来求职,算是高看我们滨海市了,却屡屡被拒之门外,不得已,只好委曲求全,当了一名高尔夫教练助理!我作为分管干部、协管人事工作的市委副书记,深感汗颜啦!”

天啦,眼前这位“游老师”竟然是掌管干部人事大权的滨海市委副书记!方雅丽一下子傻眼了,看着“游老师”直发呆。

不知道是天太热,还是太紧张,罗局长的额头结满了汗珠,他从茶几上拿过面巾纸盒,抽出几张,胡乱擦了一通,目光转向方雅丽,说:“小方,你如果乐意的话,明天就可以到我们局里报到。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我们求之不得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至于小方的劳动关系问题,回头我给劳动社会保障局那边打声招呼,该走程序的,还是要按规定走。”

罗局长说:“游书记,我们一定不折不扣地执行您的指示,小方的具体工作安排,您就放心吧。”

游书记微笑着纠正罗局长的话,说:“不是执行我个人的指示,而是执行市委市政府关于人才引进战略的精神,只要是优秀人才,我们就要特事特办。”

罗局长连连称是,站起身准备告辞。

游书记指指还在发呆的方雅丽,说:“你捎小姑娘一程吧。一个女孩子,晚上独自一人回家不安全。”

亲切,细腻,周到!方雅丽从心里感激不尽,游书记真是个大好人啊!

回到家里,方雅丽想起自己几个月来求职被拒的许多遭遇,禁不住哭了一场。此时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情,要说难,确实比登天还难,要说易,那也容易,只要某个位高权重的人说句话,就可以改变一切。

 

眼前的院落花草争艳,树木葱茏,方雅丽仰起脖子朝上看,气派的办公楼差不多快要耸入云端。财政局办公室主任领着她走进十楼靠南的一间办公室,窗明几净,空间足有二十平米,她立刻有种穿越的感觉:一夜之间,曾经暴晒在日光之下,常受人呵斥的“棒棒妹”,摇身一变成为了堂而皇之的市财政局机关工作人员。她极力掩饰住自己喜悦的情绪,在心里不下一百次地感谢恩人“游老师”。

然而,方雅丽的到来,却打破了市财政局的宁静。

财政局一直被人们高看一眼,也是招录公务员时考生们的首选目标之一,往往上千人争抢一个岗位,如此稀缺的资源,却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给占了,而且她连考场都不用进,这岂不令人大跌眼镜!局里几个爱嚼舌头的娘们,平日里没啥事都要八卦出什么来,此时,哪能放过这位神秘来客!没几天,她们就将方雅丽的来龙去脉摸得一清二楚:小姑娘的靠山竟然是市委副书记游强波。一时间群情激愤,义愤填膺,有人扬言要向新来的市委书记杨彪和分管劳动人事工作的常务副市长肖郁反映情况。如果市里不管,他们就往省里告,直至告到中纪委。果不其然,一封匿名举报信捅到了省纪委,反映市里某某领导公然违反公务员招考录用政策,违规操作,将一名打工妹安排到公务员岗位滥竽充数。

游强波听闻后勃然大怒,在电话里将罗局长狠训了一通,说:“你们财政局的干部职工都是什么素质呀?小方明明属于劳务输出合同制人员,怎么就成了公务员?颠倒黑白,一派胡言,真不像话!”

两头受气的罗局长小心翼翼地说:“游书记请放心,我一定把这件事摆平!”

方雅丽暂时归属局长办公室,主要任务是收发文件,工作简单轻松,这正合她的心意,办完手头上的那点活儿,她便可以一门心思干自己的事情——准备考研。

转眼到了深秋,黄昏的滨海市区灰蒙蒙的一片。方雅丽有些犯困,下班回到家,包一扔就倒在床上。

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显示屏,一个陌生电话,本不想理睬,手指偏偏触摸到了接听键。

“小方呀,挺意外吧?是我。”

“啊——”方雅丽赶紧捂住嘴巴,胸口怦怦直跳,“您是游老师,不不,游书记?”

游书记笑道:“还是叫游老师好,这样显得亲切。怎么样,机关生活还习惯么?”

方雅丽忙说:“挺好的,谢谢您!”

“那就好!”游强波好像没睡醒,电话里传出一串哈欠声,“听小罗说,你准备考研?”

方雅丽握电话的手不停地抖动着,不知所措地“嗯”了一声。

“就是嘛,我当初就没看走眼。对了,差点儿忘了一件事,我托人给你弄了些考研资料,如果晚上有空,就过来取吧。”

方雅丽胸口一紧,莫名其妙地慌乱起来,她想拒绝,却不知道如何措辞,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有空……”

“那好吧,我还在天地一家1898等你。”

游强波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异样。方雅丽心里依然惴惴不安,想解释说晚上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对方却挂了电话。

她木木地站了一会儿,开始洗澡,梳头,描眉,镜子里一张惨白的脸竟爬满了泪痕,她一时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

收拾停当,她打车来到天地一家大酒店。她没按门铃,用手直接叩响了1898房门。

房门拉开一侧,门后是一双亮光闪烁的眼睛,方雅丽稍加犹豫就往里走,房门自动锁死了。

游强波有些酒意,鼓胀的脸呈现酡红的颜色,睡衣的衣领开口处露出一溜黑乎乎的胸毛。

“坐呀,站着干吗!”他笑眯眯地递给方雅丽一杯饮料,眼睛一刻都没离开她那高挺的胸脯。

方雅丽没敢喝,目光慌乱地移向墙上的电视机。

电视里一对裸体男女正在表演激情戏,男人伏在女人一旁,右手抚摸着女人光滑的躯体。忽然,男人一跃而起,扑向女人,女人马上浪声浪气地怪叫起来。

这时,方雅丽不好意思地赶紧将目光又移向别处。

游强波随手关了光碟,从后面搂住了方雅丽的腰肢,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胸口。

方雅丽吓蒙了,两条腿瘫软了下去。

游强波抱起方雅丽,将她放倒在床上,衣服、胸罩、内裤被他一股脑儿拉扯下来,扔在地上。方雅丽直挺挺地躺着,像一枚被剥光了外壳的笋子。

一阵剧痛袭来,方雅丽脑袋一炸,咬牙闭上了眼睛,两滴泪珠挂在眼角。

半夜醒来的时候,方雅丽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躺在身边的游强波鼾声如雷。她慌忙去找衣服。羞辱、痛苦缠绕在心头,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夜深人静逃走。

游强波忽然止住了鼾声,一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顺势将她搂进他怀里。方雅丽扭动着身子,游强波再次死死地压住她,如同疯狂的耕牛,一路耕耘。

完事后,游强波呼呼大睡,方雅丽穿好衣服,逃离了魔窟。

回到家里,方雅丽感觉下体疼痛难受,蹲在便池上,滴落了几滴鲜血,她失声痛哭起来。

天亮了,她害怕见人,也不敢去上班,便打电话给办公室主任,请了几天病假,然后关掉手机,蒙头就睡。

几天后,游强波找了过来,告诉她,天地一家1898是他长期的包房,那是个隐秘的地方,除了他俩,只有罗局长一人知道。

游强波递过来一张房卡,说:“往后,你就可以把那儿当作自己的家了。”

方雅丽不敢接,游强波两眼盯住她,目光中透着逼人的寒气。

 

这天一大早,游强波心里就堵得慌。在路上的时候,方雅丽给他打电话了,一张口就哭哭啼啼的,让他好生心烦,简单应付几句后就挂断了。

到了办公室,他关上门,将电话打过去,耐着性子跟方雅丽说话,偶尔应出几声,语气短促、果决,几乎是命令式的。最后,他说:“你马上去医院,照我说的做!”

市委办公楼一如既往地繁忙,秘书臂弯里夹着文件夹,大步流星走向游强波办公室。房门紧闭,他抬起手,准备敲门,听出游强波在屋里瓮声瓮气地跟人打电话,连忙退出好远。

等了十多分钟,听不见屋里有声音传出来,秘书才挺了挺腰杆,快步走过去,指头轻轻地落在游强波办公室的门上。

半晌,传出游强波低沉的声音:“进来。”

秘书慢慢推开房门,看着游强波褐色的脸,局促不安地说:“游书记,今天下午两点半,召开市委常委会,通知您到会,地点就在常委会议室。”

游强波头都没抬一下,扔过去硬邦邦的一句话:“什么议题?”

秘书连忙回答:“这个我还不太清楚。”

一股无名火陡然而生,游强波朝秘书瞥去一眼。秘书立刻感觉到冲过来一股寒气,慌忙后退了小半步。

游强波不冷不热地说:“知道了。”

如得赦令,秘书抬起脚,逃也似的出了门。

游强波将身子往后仰,靠在宽大的沙发靠背椅上,闭上眼睛,嘀咕起来:连议题都不公开,什么意思?总搞得神神秘秘的,不要自以为高明……

调整了一会儿情绪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给了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聂霞:“喂,你过来一下!”

一刻工夫,楼道里传出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这个标志性的声音透着自信、爽朗、干练,富有音乐的韵律,游强波特别爱听。

聂霞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后跟将门扣死,伸手去拉窗帘。

游强波右手晃了晃,示意不必了。他懒洋洋地走过去,拉住聂霞柔软的胳膊,两人并排坐到沙发上。

他搂住聂霞的肩头,瞧她几根发丝跑到了额前,便伸出指头撩了撩。她则温顺地将头歪向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游强波并未重复往日的流程,扶起她轻声道:“漂亮,性感!”

聂霞脸色灿若桃花,娇嗔道:“骗人!”

游强波将食指弯曲,嬉笑着刮向聂霞的鼻尖,说:“你呀,就是个俏皮鬼!”

游强波喜欢聂霞身上那股特别的女人味,同这个尤物纠缠在一起的时候,那种享受他没法用言语表达出来,总之那个时候,就算是让他去死,他都会毫不犹豫。这些年,游强波阅女无数,而众多的红颜知己中,只有聂霞最让他省心放心,有什么知心话,他也只对聂霞说,包括他与方雅丽的事。她无怨无悔地伴随他左右,几乎没提过任何要求,还帮过他不少忙,因此,他对聂霞充满了感激,也有愧疚。

“丫头,有件事你得马上去办。”游强波将方雅丽的手机号码及住址告诉聂霞,“今天必须将孩子做掉,稳住方雅丽的阵脚!”

聂霞连忙点头,她站起身,对着侧墙的那面镜子将头发拢了拢,确认没有异常才罢手。

“我这就去办,您放心吧!”聂霞挺着胸脯走出了办公室。

中午时分,聂霞打来电话:“妥了。方雅丽身子有些虚弱,情绪倒还稳定。”

压在胸口的石头卸了下来,游强波浑身一轻,柔情蜜意地道:“丫头,辛苦你了!”

下午两点二十五分,游强波春风满面地走进了常委会议室,点头给先到的常委们打招呼。

市委书记杨彪坐在圆桌顶头,神情淡定,他扫视了会议室一眼,再看看手表,不紧不慢地宣布开会。

“同志们,这是我到任两个月来召开的第三次常委会,原计划会前将议题跟大家通通气,考虑到涉及一些敏感问题,决定现场提出来,请大家理解。首先,宣布纪律:会议内容不许外传!”

常委们的神色皆有些异样。

杨彪声音低沉地说:“本次常委会议主要讨论我市辖区内高尔夫球场整治和控管的问题。”

游强波的目光刷地聚向杨彪,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心里开始打鼓:这个杨彪,才来多少日子,突然对高尔夫问题产生兴趣,是不是有人跟他嘀咕了什么?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常务副市长肖郁。

肖郁正在看桌上的材料,没注意到游强波情绪的变化。

杨彪的目光扫向游强波,说:“前不久,我接到香港国际寰球实业集团银滩国际俱乐部的邀请,参加一场高尔夫赛事。他们在我市修建的高标准高尔夫球场,举行开杆仪式暨我市首届老干部‘健康快乐杯’高尔夫球大赛。老游,这个活动你去了吧?”

“我分管老年工作,如果不去露露脸,那些退下来的老领导就会有想法的。”游强波点头说,顿了顿,他又笑了笑,“老领导们都说了,肖副市长的开幕词激情洋溢,很鼓舞人心!”

杨彪疑惑地看了肖郁一眼,刚好同肖郁的目光碰在一起。

肖郁纳闷了,开赛的头天晚上,游强波给他打来电话,大意是说杨书记要他代表市政府过去讲几句话,算是对老领导的关心和尊重。可瞧杨彪的眼神,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致开幕词这件事啊!

肖郁于是淡淡一笑,说:“不是说杨书记顾不过来,要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去说几句话吗?也没怎么准备,不过临场发挥而已,没想到老干部们挺在乎这档子事的。”

肖郁瞄了游强波一眼,看出对方的面部表情不大自然。

杨彪有些莫名其妙了,心里说:“我什么时候让一个常务副市长去干那号无足轻重的事情?”

会议还没入正题,现场就能嗅出零星的火药味,杨彪很快察觉到了异样,笑了笑,说:“不管怎么说,只要老领导们开心就好,大家说是不是?”

有人点头,有人笑着附和。

杨彪话锋一转,说:“上个星期,我到市发改委、规划局、国土局、房地产局几家单位做了一场调研,发现一个现象,我市近几年一下子建起了五个超大型高尔夫球场,总占地面积达到一万多亩,不少良田和水域都让高尔夫球场给占了。”

游强波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项目可都是他担任常务副市长期间审批的。当时,市里有不同的声音,反对的声浪一度占据了上风。他力举引进高尔夫的理由很简单,这是市里招商引资的敲门砖,你不引,人家求之不得,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异议声就这样被压了下去。这件事已经过去不少年头,杨彪初来乍到,无缘无故翻老账,他到底想干什么?

杨彪正色道:“国家早在2004年就出台了相关规定,严禁审批高尔夫等大规模占地娱乐项目,可我市仍有高尔夫项目不断上马,我查过,问题出在审批环节。”

会场静寂无声,没人应话。

杨彪面向游强波说:“游副书记,班子里你资格最老,高尔夫审批情况应该比较清楚,里边的来龙去脉请给大伙说说。”

游强波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没错,我是知情人。这些项目是我担任常务副市长的时候审批的。不过,都是经过市委常委会讨论、集体拍板决定的。”

杨彪眯眼笑道:“能不能说得具体些,让在座的各位常委有个全面的了解。”

游强波将握在手里的保温杯放下,瞧了杨彪一眼,语气平缓地说:“好吧,先说说我市引进高尔夫项目的大背景吧。”

游强波介绍,滨海市开始接触高尔夫项目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当时,亚洲金融危机刚刚过去,市场还没有恢复元气。国家加大改革开放力度,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全国各地都在争抢项目,港资、台资、日资企业纷纷抢滩登陆中国市场。滨海市不甘落后,也抢了一些项目,包括高尔夫、沃尔玛、丰田汽车等等。

游强波高谈阔论,避重就轻,肖郁早就听不下去了,打断他的话,说:“游书记,我插句话。你说的时间概念好像跟具体时间出入不小。我市1996年前后就接触高尔夫,为什么有的项目时隔六年,甚至八年后才审批呢?”

如同斜刺里刺来一把锋利的钢刀,游强波微微一怔,但很快镇定下来。

“情况是这样的。项目意向性签约时间在1996年前后,这是事实,可是,外资方同我方在相关政策配套或后期开发等具体问题上各有各的想法,一时间很难完全达成一致。就这么简单,有些项目搁置了几年。比如,银滩高尔夫项目就比较典型。香港国际寰球实业集团董事长蒋孝祖先生抱怨过多次,为了项目的事情,他从香港飞过来二十多次,一场马拉松式的谈判让他不胜其烦,他曾开玩笑说,当年抗战打跑日本鬼子也不过八年时间呐。”

游强波这个说法显然站不住脚,杨彪心里生出了疑团,正想往深处问,肖郁却抢在前头发话了。

“游书记,有些问题我还不够明白。当初既然走到了意向性签约这一步,说明双方已经形成了签约文本,或者备忘录之类。我挺好奇,很想瞧瞧这些文字依据。”

游强波脸色沉下来,嘴角抖动着,冲口说道:“肖副市长,我们常委会到底是讨论研究工作,还是审案子?”

肖郁闻声,眉峰竖起,暗想:他陈述的前后时间对不上,所说的内容漏洞破绽不少,好像临时编出来的搪塞之词。

杨彪见会场气氛不对,忙把话接过来,说:“时间过去多年,记忆上有些偏差挺正常的。当然,我们讨论工作,只是想把问题摆出来,从中吸取些教训,便于做好后续工作。”

杨彪此言一出,会议气氛开始缓和下来,游强波脸上的怒气也消了不少。

杨彪拿起桌上的文件晃了晃,说:“最近,国家发改委、国土资源部等中央11个部委联合发文,全国各地高尔夫球场按照取缔、退出、撤销、整改四类要求进行处理。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无人接话,会议冷场了。

杨彪将目光转向肖郁,说:“肖副市长,你分管发改委、规划、国土等部门,熟悉相关政策,如何处理我市辖区高尔夫球场问题,你是不是先谈谈?”

肖郁早就按捺不住了,右手一挥,说:“我个人意见,坚决执行11个部位联合下发的文件精神。结合我市经济发展及土地规划情况,就两个字:取缔。至于具体方案,就先从银滩高尔夫球场开始!”

游强波脸色突变,激动地说:“我不同意!”

杨彪一惊,目光朝游强波扫去。

游强波感觉自己失态了,忙放缓语气,说:“银滩国际实业公司是时任市委书记、现任省委副书记黄木青同志亲自招商引进的,也是落户我市最早的一家外资企业。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项目是我市对外开放的形象代表。”

杨彪暗暗吃惊,游强波对银滩国际实业公司如此敏感,还把省委副书记抬出来,莫非……

肖郁根本不理会游强波说的那一套,当着众人的面,他像是扔出了一枚震撼弹,说:“银滩国际实业,也就是香港寰球国际实业集团落户我市的项目,主体工程高尔夫占地达到两千亩。当初,他们取得这块地的时间为2003年,项目为汽车城,计划投资三十亿港元。时至今日,却导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从审批时间推断,应该不是黄副书记亲自拍板的。”

游强波脸色发青,目光死死地盯住肖郁那张充满挑衅的脸。

肖郁提高嗓门说:“所谓银滩国际实业,其实就是高级会所,人称逍遥窝。据反映,会所分红蓝黄三个区域,成为我市某些领导干部,包括级别不低的领导干部的好去处。上个月末,公安部门搞了一次突击行动,一举抓获了所谓的音乐老师、音乐学员二十多人,他们都是从床上被逮住的。那些五音不全的音乐学员当中,在职领导干部就达十二人之多。”

游强波斜视肖郁一眼,说:“这年月,随便到楼堂馆所突击一把,抓些男男女女一点儿都不稀奇!”

肖郁脸色冷峻,语气充满了锋芒,说:“银滩国际实业大量侵占土地,造成土地严重浪费,成为藏污纳垢的场所,社会影响恶劣,按照中央精神,必须坚决取缔!”

游强波狠狠地盯了肖郁一眼,咳嗽了几声,说:“看来,肖副市长今天是专门冲着银滩国际来的。既然这样,我说杨书记,您就一声令下,把银滩国际给扒了不就得了,何苦让我们在这儿磨嘴皮子?”

杨彪点点头,顺水推舟道:“我们今天就是个务虚会,算是集思广益,不着急下结论。行吧,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

常委们陆续离去,杨彪朝肖郁使出一个眼神,示意有话要跟他说。

肖郁跟在杨彪后头,走进了市委书记办公室。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香烟,两腿架在一起,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

杨彪用手扇了扇飘过来的烟雾,嬉笑着埋怨道:“哎哎,我这儿是无烟办公室呢,你还是赶紧灭了吧!”

肖郁嘿嘿一笑,说:“你去禁别人吧,对我,你得开绿灯。”

杨彪打开窗户,一股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肖郁,拜托,这儿不是你的特区。”

肖郁眉头挑了一下,也一语双关说:“我说老同学,你自己坐稳当家人的位置就够了,没人让你当保护伞!”

杨彪耸耸肩,脸上显出无奈的神色,说:“我说你呀,嘴巴从来就没饶过人!”

肖郁故意装糊涂,只顾着抽烟。

杨彪却不让他自在,口气有些生硬,说:“肖郁,你今天前后说了那么多,总感觉带有个人情绪!”

肖郁猛吸一口,将烟屁股摁进烟灰缸里,说:“人家玩弄那套自欺欺人的把戏,还那么盛气凌人,也就你这个当家人能忍受!”

杨彪慢步踱到窗前,双手做了个太极拳抱球的动作,说:“要不,你也练几手?”

肖郁摇头。

杨彪举目远眺,自言自语道:“太极拳里面的学问大着呢……”

肖郁走过去,靠近杨彪,发现老同学气定神闲,双手不像抱球,好像是握着舵把。

杨彪练了几手,收住了身子,说:“班子成员在一起讨论或商量事情,首先应该沉下心来聆听,看人家怎么说。我告诉你,聆听是一门艺术。还有一条,同事之间相互交换工作意见,最好就事论事,不要老揪住什么不放……”

肖郁脸色猛地一沉,晃了晃手,说:“照你这么说,我今天纯属给你添乱了?”

杨彪嘿嘿两声,似笑非笑道:“你这算什么话?我可没有否定你工作业绩的意思。”

两人的谈话陷入了僵局,肖郁看出杨彪心里有气,呵呵几声道:“其实,我也意识到自己遇事容易急躁。冷静下来后就后悔,发誓改正。可是,从娘肚子里传下来的毛病,想改都难啊!”

杨彪面部表情松弛了下来,说:“慢慢来吧,相信你会调整好的。”

二人开始聊滨海市经济发展的问题。

肖郁告辞的时候,杨彪忽然记起了一件事,说:“昨天参加了市政法系统的一个会议,见到了尊夫人。”

“是吗?”

杨彪赞道:“挺不错。简而言之,漂亮,干练!”

肖郁笑而不语。

杨彪说:“丁琼同志在检察院一线岗位和领导岗位工作十多年,办理大小案件两百多起,差错率为零,简直就是神话。这次,全省评选十大优秀人民检察官,市里拟定推选她。”

肖郁仍在笑。

杨彪不解地问:“你为什么只笑不说话呀?”

肖郁抬起下巴,不无得意地说:“省政法委老书记的闺女能差到哪儿去?”说完就走了。

杨彪冲着肖郁的背影笑道:“瞧你那嘚瑟样,回到家里还不是老老实实的!”

 

游强波气鼓鼓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双手背在背后,在屋子里转去转来,一肚子怒气难以消除。

他一直看肖郁不顺眼,打见面的第一天开始,就感觉两人仿佛是前世的冤家。两人有部分工作搭界,按他的理解,什么事都好商量,可肖郁总是那么强势,老是跟他较真。

有段时间,组织上安排市长老汪到党校学习,他作为常务副市长,责无旁贷主持市政府的日常工作,每天打足十二分精神履行职责,每逢召开市长办公会之前,就议题所涉及的内容,进行调查研究,形成了决策的初步意见。照他看,只需往会上摆一摆,走走形式就可以通过。

其他四位副市长一直唯唯诺诺,没什么异议,唯有肖郁不同。他对他提出的方向性意见横挑鼻子竖挑眼,甚至直接反对,搞得他下不了台,有几回两人差点儿吵了起来。

游强波烦透了肖郁鸡蛋里挑骨头的坏毛病,却奈何不得。后来他吸取教训,在会前做足功课,力求决策方案万无一失。可是,经肖郁一说道,不是百孔千疮,就是漏洞百出,真理永远站在肖郁那边,最后还得听肖郁的。

游强波承认肖郁有才,考虑问题周全,但他口气大,说话表态盛气凌人,而且得理不饶人,好像市长办公会得由他拿主意才对。

游强波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挑战,甚至是威胁。明眼人都清楚,汪市长从北京学习回来,如果不往省里调,就可能去市人大任职,市长到底由谁来干,大家都有丰富的想象力。

游强波清楚,自己刚满五十一岁,论资历和常委班子排位,市长一职非他莫属。可是,其他五个副市长也很有实力,尤其是空降过来的博士在读的副市长肖郁最具竞争力。

汪市长学习回来后,并没有按照人们的翩翩联想那么走,可市里的领导格局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原市委书记调任省政协秘书长;省委副秘书长杨彪成为滨海市委书记;老汪继续干市长;游强波被任命为市委副书记,分管宣传、统战、共青团、妇女、老干,协管干部人事工作;肖郁出任市委常委,担任常务副市长。

杨彪到任后,游强波立马感觉到一切都在悄然发生变化,他的地位明里上升,实际的权力却在下降,而肖郁的权力反而越来越大。

造成这样的局面,游强波认定根源在肖郁那儿,责任应在杨彪。就拿今天的常委会来说,肖郁一套长拳使得呼呼作响,气势咄咄逼人,杨彪明显是偏向肖郁那边的。再看杨彪,一直眯眼微笑,貌似不温不火,不软不硬,风浪不惊,实际上,他说的话句句掷地有声,当家人的派头十足,整个局势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游强波感觉情况很不对劲,赶紧求助老领导、省委副书记黄木青。

昨天晚上,游强波看完新闻联播后,主动给黄木青打了一个电话,汇报近段时间的工作情况,特别说明自己角色转变后内心的感受。

黄木青听完呵呵一笑,说:“强波啊,就目前滨海市干部队伍建设的情况,我个人觉得,你当副书记挺合适的。年轻人精力充沛,有闯劲,就让他们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们这些老同志给他们把关,这不是挺好的吗?”

陈词滥调,毫无新意,没意思!游强波沉不住气了,想直接说出自己的一些困惑和担忧。可没待他再开口,黄木青的老婆、省劳动人事社会保障厅副厅长林惠把话筒接了过去,一张嘴就哈哈满天。

“老游啊,哎呀呀,樱子这姑娘,那是越长越漂亮啊,你老弟好福气哟!当然,我这个当干妈的也跟着沾光啰!”

游强波最怕同林副厅长通电话,只要电话接通了,就听林惠一个人在那里表演单口相声。林惠认樱子当干女儿,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不是为了他们的宝贝儿子黄冰!

女儿樱子是游强波的骄傲,她从中国人民大学硕士毕业后,以笔试面试两个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公务员,被省发改委录用。男朋友马洛克是她的老同学,清华大学博士毕业后去了美国,两人感情很深。可是,林惠的儿子黄冰……

说起黄冰,游强波就要皱眉头,本是不错的小伙子,却患有抑郁症。他这个毛病跟别人的还不太一样,具有间歇性狂躁,一旦发起疯来,轻则摔东西,不管贵重,抓到什么就摔什么。严重的时候还打人,单位里有几个同事挨过他的拳头。再严重的时候,“扑通”倒地,两眼翻白,嘴里吐唾沫,模样吓死人。正因为有这样的怪毛病,女朋友就不好找了,已经三十岁的他,一直还是单身。

关于儿女婚姻的事情,林惠并没直截了当地向游强波摊牌施压,但弦外之音再清楚不过,游强波真是左右为难。

“林厅长啊,说句心里话,若是咱们能对上儿女亲家,这是我游家前世修来的福分。可是,樱子早就有心上人了,只要提起同冰儿的事,她就跟我们老两口闹别扭,还说马上去美国跟男朋友结婚,永远不要回来。我的好姐姐,现在的年轻人脾气大着呢,我担心逼急了,会闹出什么乱子。”

林惠呵呵一笑,说:“婚姻大事,关键取决于孩子们。给你透露一个最新消息吧,昨晚,我家冰冰约了樱子,两人一起吃饭,唱卡拉OK,樱子特别开心!末了,她责怪我家冰冰从不给她送礼物。我家冰冰多实诚呀,都大半晚上的,打车跑了几条街,好不容易才买到一束玫瑰花。不瞒你说,他们兄妹俩好像都有那个意思呢。”

素有铁嘴之称的游强波,这回彻底败给了巧舌如簧的林副厅长,他心里清楚,林惠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倘若自己不识时务,恐怕就不是林惠不高兴那么简单的事了,于是,他顺着台阶往下说:“冰冰这孩子我打心眼里喜欢,樱子那儿到底什么态度我还不清楚。这样吧,回头我让樱子妈妈问问,如果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我们两家人坐下来一块好好合计,你看这样行不?”

“行吧!滑得像条泥鳅!”林惠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听到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游强波后背一阵发凉。本想打听干部变动方面的信息,没料到黄木青的老婆却横插一杠,把话题扯偏了,还把他装进了笼子里。游强波真是后悔打这通电话。

  

市委常委会上,肖郁提高嗓门说: 『所谓银滩国际实业,其实就是高级会所,人称逍遥窝。 』游强波斜视肖郁一眼,说: 『这年月,随便到楼堂馆所突击一把,抓些男男女女一点儿都不稀奇! 』

可是,就目前的处境,他绝对不敢得罪林副厅长。

他点燃一支烟,愁眉苦脸地坐到办公桌前。

手机响了,是聂霞打过来的,她告诉游强波,毛妮雅来了!

仿佛万里晴空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震得游强波身子一颤,他发急地说:“不是一次性给了她五十万吗?她还来干什么?”

“您可能还不大清楚,毛妮雅是个瘾君子,那可是个无底洞啊!”

游强波惊呆了,半天才回过神,说:“怎么会这样?”

游强波前前后后在毛妮雅身上花了不下两百万元,他真的后悔了,当初千不该万不该惹这个外貌光鲜、骨子里糜烂得令人作呕的芭蕾舞演员!

“这件事你来全权处理吧,就说我出差去了外地,给她八万块钱走人。她若还纠缠,你就找几个人吓唬吓唬她。但千万注意分寸,别把事情弄大了。”

聂霞回道:“好的,您放心吧!”

游强波放下电话,两边的太阳穴青筋突起,一阵晕胀。

他从抽屉里找出清凉油,往额头、太阳穴、风池穴等几个部位擦揉,然后闭上眼睛,躺到了沙发上……

毛妮雅实在太漂亮了,在舞台上,她是一只异常高贵美丽的天鹅,给人的感觉神秘而圣洁。

那天,他特地请聂霞吃了一顿饭,喝了不少酒,借着酒性,很动情地描述了毛妮雅迷人的风姿,直白地告诉聂霞,这女人他喜欢。聂霞点头笑了笑,一声不吭地去执行游强波的弦外之音。

那阵子,毛妮雅所在剧团在滨海市包场连演,这是游强波极度兴奋的日子,哪怕再忙,他都要抽出时间,在聂霞的陪伴之下前去观看演出。演出结束后,聂霞就让人给毛妮雅送去一束芬芳扑鼻的鲜花和一沓数额不菲的小费。

一天,聂霞领着毛妮雅见了游强波,没费多少口舌,他当晚就将毛妮雅留了下来,见面礼是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二十万元。

之后,他们每晚都幽会,次日,他的身体就有被抽空的感觉。聂霞替他准备好药丸,让他在毛妮雅的温柔乡里死去活来……

这天,游强波和聂霞在一起做完那事后,问:“毛妮雅走了没?”

聂霞说:“像送瘟神一样,好不容易才将她弄走,走的时候唧唧歪歪的,说不定还没完。”

游强波目光寒冷,脸色阴沉道:“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实在不行,是否考虑其他方式……”聂霞没敢把话说完。

游强波摇头道:“看来是场持久战,你还得耐心同她周旋,至于钱的问题,一次不能给她太多。”

聂霞小声道:“那张卡里所剩的已经不多了。上次,方雅丽人流手术不太顺利,弄出了大出血,差点儿出了人命,花费不少呢。”

游强波抬起右手,理了一下头发,叹口气道:“省防指下拨海岸防风浪专项经费可以做些工作。工程招标即将开始,你同我表弟秦国爱商量一下,弄几家有资质的工程公司进来参与竞标,想办法让他们那家公司中标。这样的话,钱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聂霞说:“别的事情倒好办,关键是市招标办那儿您得亲自打招呼才行。”

游强波摸了摸下巴,瓮声瓮气地道:“这个没问题!”

一会儿,他鼻子里便呼出了鼾声。

聂霞起床,在浴室里冲洗了一阵,浑身上下穿戴整齐。见天色尚早,她往脸上涂抹些面霜,整理了一下发型,轻轻开门,关门。

天挺冷,寒风呼呼,路上行人稀少,偶尔见到一两个蹬三轮的,佝偻着身子,屁股左右摆动,吃力地爬着坡。借着路灯,可以看清车里摆放着炉灶,锅碗瓢盆之类的物品。

聂霞心里生出一些感慨: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啊!

天色微微透亮,几颗寒星在远空闪烁,一阵寒风迎面吹来,聂霞感觉出奇的冷,赶紧竖起衣领,将桃红色长呢子风衣掩了掩。这件衣服是她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游强波送的礼物,国际知名品牌,值好几万元。

游强波离不开她,不仅是肉体上的交集,他还把她当作心灵相通的知音。

聂霞心里清楚,游强波这次特地召见她,就是为了摆平毛妮雅,把眼前这个麻烦解决掉。

天色慢慢亮了起来,几家小店已经开张,聂霞凑过去,同店老板打了声招呼,要了一小碗三鲜面。

汤汁热气腾腾,味道不错,聂霞不紧不慢地嚼食着。她忽然记起了什么,头稍微摆了一下,把跑向额前的发丝顺到耳后:毛妮雅该怎样对付呢?

毛妮雅就像鱼饵,也像蛇,还是条狗。聂霞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让她伤着。

片刻,她暗自笑了笑:还是给毛妮雅带份早点过去吧!

 

几天没见到方雅丽,游强波心里就开始发痒,上班后在办公室里发了一会儿呆,他决定到方雅丽住的地方看看。

他告诉聂霞,要去敬老院看望一位失独的老朋友,让她给派一辆小车,聂霞通知车队,安排了一位言语不多的司机出车。

小车刚出城不久,游强波兜里的手机就叫了起来,他掏出一看,是黄木青打来的,便赶紧让司机停车,自己下车后,快步走到公路一旁接听电话。

“你在哪儿?”黄木青似乎不大高兴,语气挺急促的。

游强波忙答道:“黄书记,对不起,我正在高速公路上,刚找到停车的地方。”

“告诉你一个消息,杨彪被任命为省委常委了……”

黄木青平日说话的声音本来就不大,这会儿低沉细弱,最后一句有气无力,究竟说的是什么,游强波没有听明白。

游强波张口就来,说:“好事呀,我们滨海市又出人才了!”他还想恭维几句,黄木青却挂了电话。

莫名其妙,连话都没说完,怎么就挂电话了呢?游强波感到哪儿不对劲,难道自己说的话让老领导不高兴了?他拿起手机想回拨过去,只听“啪哧”一声,从远处滚来了雷声,冷不丁吓了他一个哆嗦。他抬头朝天上看去,只见头顶乌云密布,要下雨了。游强波收起手机,快步走向小车,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这个电话是新华集团的总经理刘经纶打来的,游强波看了一眼就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他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一股轻烟随风而散。

口袋里的手机静默了,包里的手机却欢快地歌唱起来。他拉开手包拉链,拿起手机,声音随着烟雾吹了过去:“什么事?”

“毛妮雅的事已经搞定,她不敢再骚扰您了。这件事是交给城南派出所办的。他们给她做了笔录,录了像,做了卷宗,初步定性为涉嫌吸毒。派出所的人做得不错,点到为止,所长亲自将毛妮雅送到了机场登机口,确认她上了飞机后才返回。”聂霞说得不紧不慢,抑扬顿挫,像朗读一段影视剧的台词那么流利。

游强波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声音低沉地说:“嗯,好的,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经过协调,您表弟秦国爱那边参加海防岸堤招标的事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他同市里排名靠前的建筑公司协商到位了。他们之间一直有行规,约定俗成,自律较严,彼此都有照应。他说,专业技术和商务谈判他们会拿捏到位的。”

游强波说了声“辛苦了”,就挂了电话,然后脚步轻盈地回到了车子里。

谁知屁股刚坐定,他兜里的手机忽然抖动了几下。他慢腾腾地摸出手机,按了一下信息键,只见屏幕上显出一排字:“尊敬的游书记,您好!我是经纶,恳请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向您汇报我们新华集团发展循环经济的相关情况。”

游强波嘴角冷冷地抽动了几下,将手机放回包里。

车子行进了一段,拐入市郊敬老院的外墙。

游强波对司机说:“你先回去,我在这儿可能会呆得久一些,到时候我自己找车回去。”

司机抿嘴笑着点头,一溜烟走了。

游强波看了敬老院一眼,从包里取出墨镜,绕过一条街道,爬上了一台污渍遍体的面包出租车,往来的方向开了一段,扔给司机二十块钱后,在一处偏僻无人的地方下了车。随后,他绕过一段海岸线,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了一条长长的石阶,气喘吁吁地朝上爬,来到了方雅丽新换的住处。

这里濒临海岸,一眼就能看到茫茫大海。方雅丽的房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寡妇,她丈夫死得早,儿子儿媳都在美国,前几个月当上了奶奶,就到美国侍候月子去了。

听到门铃声,方雅丽赶紧起床。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她身体恢复得不错,迷人的红晕重新涂抹在脸上。游强波一进门就抱住她,将她放倒在床上。

方雅丽目光充满了恐惧,哀求他,说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利索。

游强波沮丧地从方雅丽身上溜下来,点燃了香烟。

屋子里烟雾缭绕,方雅丽被呛着了,不停地咳嗽。

游强波掐灭烟头,说:“不好意思,呛着你了!”

方雅丽抿了抿嘴唇,细声道:“没事,您抽吧!”

“给,祝你生日快乐!”游强波一伸手,递给方雅丽一个红包。

方雅丽疑惑地问:“您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游强波阴笑一声,露出一排黄黑色的牙齿,贪婪的目光覆盖了方雅丽的全身。这个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你整个身体都属于我了,对于我,你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方雅丽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但很快镇静了下来。

聂霞曾经对她说过,对待游书记只有两个词——逆来顺受、温柔似水。当初,聂霞说这话的神态不完全像警告,倒有点儿像劝慰。

游强波又点了一支烟,满脸微笑地说:“打开看看,中不中意?”

方雅丽用右手小指甲勾开红包扣,一张银行卡从里面滑落出来,她的左手掌心赶紧接住。

游强波嘴里吹出一波雾霭,沾沾自喜地道:“这里面有二十五万元,密码就是你的生日!”

二十五万?方雅丽惊住了,她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你身子挺虚的,应该好好补补。聂霞是这方面的专家,多向她请教。”

游强波走了,临出门的时候在方雅丽额头上吻了一口,留下浓烈的烟草味。

方雅丽傻傻地站立了一阵,脑子里空空如也,一丝寒风从门缝里窜进来,她下意识地掩了掩衣服,转身钻进了被窝里。

一觉醒来,她感觉舒服了不少,便煮了一碗鸡蛋面条吃了。

这时,聂霞来电话了,问她驴胶补血冲剂吃了没有。

方雅丽忙说:“吃了。”

聂霞关切地说:“别看你现在年轻,好像还能撑得住,若是落下病根就苦了自己。记住姐姐的话,每天三次,一顿都不许落下!”聂霞几乎是在给方雅丽下命令,“妹妹,听话啊,身体是自己的,女人就要学会心疼自己!”

自上次流产事件之后,聂霞对她非常关照,此时,方雅丽鼻子酸酸的,眼泪差点儿流出来,说:“姐,谢谢你!”

“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只是……”聂霞忽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起来。

方雅丽心头一紧,问:“姐,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唉——”聂霞长叹一声,“妹妹,姐是担心会伤着你啊!”

方雅丽胸口怦怦直跳,急促地问:“什么事?你说明白呀!”

聂霞小声道:“或许并不是坏事,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方雅丽咬了下嘴唇,说:“我都这样了,什么都能挺得住的!”

“你得跟你的校友——肖副市长多接触一些。”聂霞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缓轻松,但还是能听出有些激动。

方雅丽奇怪地问:“为什么?”

“你就别问为什么了?”

方雅丽更急了,几乎嚷起来:“这是游书记的意思吗?”

聂霞不想回复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游强波到达“海王府”大酒楼时,新华集团总经理刘经纶早已恭恭敬敬地等候在大门口。

“久等了吧?”游强波褐色的脸上笑意缓缓流动,摇了摇刘经纶握过来的手臂。

刘经纶忙哈腰说:“没有没有,书记里边请!”

游强波解释说:“下午开会议题不少,会后,还同杨书记商量了几件事情,就耽搁了一些时间。”

来到包间,游强波脱下外套,服务员接在手里,挂到了衣架上。

“书记您是大忙人,每天都争分夺秒的,现在下班了,我还占用您宝贵的休息时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刘经纶边说话边请游强波入座,然后双手把壶,给游强波倒酒。

“再忙也得吃饭哪,我可不喜欢开口闭口谈工作。有人说,会生活的人才会工作,这话还挺有道理的,你说是不是?哈哈哈……”笑完又问,“怎么,今晚就我们俩?”

刘经纶连忙解释,担心人多嘴杂,坏了游书记的雅兴。

游强波觉得刘经纶的话有道理,频频点头。

菜上齐了,刘经纶站起身,双手举起酒杯敬游强波,气势豪迈地一口就干了一杯。游强波只是象征性地舔了一小口,见刘经纶一直站着,就招招手说:“你站着干吗,坐呀!”他拖过一把椅子,亲切地说,“经纶,坐我这边来,我俩慢慢聊。”

刘经纶受宠若惊似的坐到了游强波身边。

游强波操起公筷,给刘经纶夹了几片龙虾肉。

刘经纶连忙站起身,弯腰表示:“谢谢!谢谢!”

“这几年,你们新华集团发展得不错,企业规模越做越大,位列省里同行前三甲。下午,我单独跟杨书记聊过这件事,杨书记挺高兴的。他说,滨海市要实现经济新的腾飞,像新华集团这样规模的民营企业一定要挑重担!”

“那是,那是。这些年,全仗您一路扶持,尤其在最关键的时候,不然不会有新华集团的今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经纶感激不尽,再敬您一杯!”

刘经纶脖子后仰,一大杯白酒喝得一滴不剩,呛出满眼的泪光。

“经纶呀,你千万别这么说,新华集团之所以能发展壮大,靠的是你们自己!”

游强波将酒杯放回原处,兴致勃勃地说:“这几年,在新华集团挂牌蹲点,我是清楚的,你们管理不错,科技开发投入大手笔,环保治污,达标排放都有进步。嗯,不错!不错!”

游强波这话令刘经纶欢欣鼓舞,他给自己的杯子添满后,又一口干了。

“慢些喝嘛,急酒伤身。一桌子菜都没动筷子,多吃些菜,垫垫肚子。”游强波替刘经纶夹了一块甲鱼,饶有兴致地说,“你敏姐经常在我跟前夸你,说经纶聪明、义气、豪爽,能办大事。她托我给你带话,说生意再忙也要注意调养身体,每天抽些时间搞搞健身,或者郊游也行,最好把烟戒了,在外头应酬,尽量少喝些酒。”

游强波举起杯子准备喝一口,刘经纶连忙抢过他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大半,说:“这杯算我敬敏姐的,请您作陪!”

“好啊!”游强波这回不再拖泥带水,将杯中的剩酒干了。

刘经纶非常激动,往脸上抹了一把,动情地说:“还是敏姐关心体贴我这个当小弟的。”

游强波从刘经纶眼神中捕捉到了另一种语言,两眼温情地看着他,说:“那是当然!”

“游书记,不,姐夫,我想麻烦您一件事。”刘经纶忽然说。

游强波沉下脸,说:“什么事呀,搞得郑重其事的?”

“上回我姐过生日,我给她在芭堤雅美容院订了一套护肤品,谁知人家竟把货发错了,把我气的!一怒之下,我就把货退了。”

游强波应付地笑了笑,说:“还有这事?”

“您回去问问敏姐就知道了!”刘经纶说着,将一张银行卡塞进游强波的上衣口袋里,“这是我姐的生日礼品,护肤品的事只有辛苦她自己挑了,请您一定帮忙带到。”

“你这是干吗!不行,绝对不行!你把姐弟关系搞庸俗了!”游强波满脸愠怒之色,看样子是非要还回那张卡不可。

刘经纶好像来气了,端起一杯酒,一口干了,满脸通红地说:“这是我们姐弟之间的情义,您非要上纲上线的,我想不通!”说着眼圈都红了。

游强波朗声一笑,站起身,拍拍刘经纶的肩膀,说:“你这人,情字当头,我就欣赏你这种性格。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敬你一杯,算是你敏姐敬你的!”

游强波先干了。

刘经纶松了口气,眼睛看着游强波,说:“姐夫,有件事本不想惊动您,但事情太过重大,如果我再不向您报告就算是失职了!”

“是吗?啥事?”

“上个星期,市环保局一位同志到我公司指导工作,酒桌上聊到环保管理问题,同我们一位部门经理发生了争执。年轻人嘛,火气都大,话不投机就顶杠。其实也就是三两句话的事情,各自理解方式的差异而已。谁知两人你来我往,越说越激动,就相互推了几把,这下可好,市环保局竟说我们公然抗法,殴打执法干部!老天爷,就是借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啦!”

游强波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盯住刘经纶说:“竟然有这事?”

刘经纶哭丧着脸说:“他们把状告到了市里,肖副市长作出批示,要彻查我公司的环保管理问题。环保局几十号人马立即进驻新华集团,以致我们造纸分公司四条生产线停了三条,每天损失好几百万。用户急着要货,我们发不出来,就说我们违约,要到法院告我们,搞得公司上下人心惶惶的。”

游强波怒气冲冲地说:“这不是胡闹吗?”

刘经纶声音低沉地说:“不是万般无奈,小弟不敢惊扰您的大驾!”

“这样,就你们企业环保问题弄一个详细的材料,明天上班的时候送到我办公室,我先看看,回头跟杨彪书记交换一下意见。”

接游强波的小车走了,刘经纶站在“海王府”大酒店门前两腿发软,一阵寒风吹过来,他打了一个寒噤,只听胃囊里咕隆了几下,随即“呜哇”地吐了一地。

 

早上七点五十分,肖郁步履匆匆地进了市政府办公楼。刚打开办公室的门,秘书科长的电话就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肖市长,市财政局一位姓方的女同志说有重要事情要当面向您汇报,您是见还是不见?”

“我上午有个会,得做些准备,看她有什么问题,你先处理一下吧。”

肖郁刚坐到电脑前,一股香水味就飘了过来,尽管味道不是很浓,但他的鼻子还是有些发痒。

“啊——切——”肖郁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吓了来人一大跳。

“肖市长,您感冒了?”柔软甜美的女声飘进了肖郁的耳朵里,声音挺熟悉,他赶紧抬头。

“你是?”

“贵人多忘事呀!学长,我是您的高尔夫教练啊!”

“哦,记起来了,你是方雅丽!”

那天,游强波打着杨书记的旗号,要他代表市政府出席老干部高尔夫球赛,并发表讲话。仪式进行完毕,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毛遂自荐给他当教练,这人就是方雅丽。

当时,两人边打球边谈话,聊得挺投缘的,几经说道,肖郁知道方雅丽也毕业于北方财经大学,跟自己是校友。

肖郁笑了笑,说:“请坐!”

方雅丽落落大方地坐到了沙发上。

肖郁给方雅丽倒了杯水,信口问道:“怎么样,还好吧?”

方雅丽点头说:“嗯,还凑合。”

肖郁看了方雅丽几眼,看出她好像有什么心事,便关切地问:“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方雅丽立刻眉开眼笑,说:“倒没什么难事,我是专程向您请教来的。”

肖郁爽朗地说:“只要我清楚的,保证知无不言。”

方雅丽微笑道:“我准备报考在职研究生,经济管理方向,重点为区域经济研究,特地过来向学长请教,给我把把关。”

“好啊,我们市里正缺乏这方面的人才,你眼力不错,选得挺准的。”肖郁站起身,双手叉在腰间,眼睛盯着墙上的地图,“我建议你在海滨地区经济发展模式、产业升级、竞争后劲培育等方面进行深入的探索,这是一个大课题呀!”

“扑哧!”方雅丽在心里笑了一下,感觉肖郁认真过了头,好一副学者的派头。

“我国海岸线长,从北至南海岸区域广阔,资源丰富,发展潜力巨大,沿线众多滨海城市理应担纲区域经济龙头。”

眼前的肖郁魅力十足,眉宇间透出睿智和坚毅,方雅丽不知道什么心理在作怪,竟拿游强波跟他比较,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此生能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我的世界一定非常精彩!

谈话很快结束,方雅丽感觉自己走神了,心里一阵慌乱。

肖郁将她送到门口,说:“好好学吧,期待你学有所成!”

方雅丽提起脚,快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回过头,脸上露出温婉迷人的笑容,说:“肖市长,谢谢您!”

无奈奉命前来试探肖郁,第一步算是成功了,方雅丽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脚底下走出了一路的沉重。她匆匆离开市政府机关大院,拍拍胸口,将憋住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这是游强波专门配给她的,方雅丽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就按下了接听键。

“我看见你了!”

声音如同寒风刺骨,从头顶灌入胸膛,方雅丽整个身体一片冰凉。

“你们谈了些什么?”

寒风变成了钢刀,剜割骨肉,方雅丽感觉浑身都疼,身子几乎站立不稳。

“没、没、没谈什么,他很忙,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你要经常去接近他。记住,蓝色手机是干什么用的,录音功能非常强大,十米以内的现场信号都能准确无误地录下来,你要用好它!”

那头挂了电话,方雅丽脑袋晕晕的,在市政府院子外面踌躇了半天,不知自己这会儿要去哪儿。

“滴滴!”一台半新的越野吉普车停靠在方雅丽脚跟前,车窗摇开了小半。

“上车!”粗粝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几乎把方雅丽吓蒙了。

“还愣什么,我送你回家!”游强波将大墨镜从脸上移开,方雅丽看见了一张阴沉的脸。

车速很快,方雅丽身体忽而前倾,忽而后仰,摇摆不定,只想吐。不知道行进了多久,吉普车终于停了下来。

游强波打开车门,将半死不活的方雅丽从副驾驶位置抱到了后排,庞大的身躯压在她身上。

吉普车剧烈地晃动,游强波杀猪般号叫着,方雅丽则晕死过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雅丽醒过来了,她是被打雷似的呼噜声震醒的。张开眼睛的时候,太阳的光线刺过来,什么都看不见。她将手搭在前额,朝外面看去:到处是荒山野岭,一阵山风吹来,卷起绿色的波涛。

“这是哪儿呀?”

她想支起身子,游强波的一条腿却压住了她的手,她抽了半天才抽出来。

也许是压得太久的缘故,整条手臂木木的不听使唤,她赶紧用另一只手去搓揉。总算有了知觉,她忙去穿衣服,一双粗壮的手臂藤条般缠绕了过来。

游强波将方雅丽揽入怀里,她哭着求他放过她,说她实在受不了。游强波狰狞地一笑,压住她的身子,一阵呼天抢地的咆哮后,他再次累倒在一旁。

游强波上演的这一幕,源自奇怪的心理作祟——钳制住肖郁,报复肖郁。

那天,刘经纶请他喝酒,一番惺惺作态,迂回曲折半天,送给了他三百万元。这钱烫手,他没敢动,第二天就交给了聂霞,叮嘱她用专门的本子做好登记,若有风吹草动就提前交给市纪委,如果风平浪静,那就留着备用。

说实话,他早就同刘经纶绑在一起了,即使刘经纶不请吃这顿饭,不送他那些钱,新华集团的事他也不能不管。这些年,他吃的喝的用的,包括玩的,都是刘经纶出的钱。

新华集团的污染问题是严重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肖郁分管环境保护这一块,火眼金睛,老早就盯上了新华集团,碍于他在那里蹲点扶持,就没直接跟他交火。

往常的刘经纶是个精明老练的人,令游强波没想到的是,在关键时刻他却变成了十足的蠢货。环保执法人员是什么身份,你敢让手下人动手?打断了人家几根肋骨,至今还躺在医院动弹不得,这是小事吗?

如何摆平这件事,让游强波颇费了些思量。他曾经探过杨彪的口风,杨彪一张口就把他惊住了:严惩凶手,彻查新华集团纸业分公司的污染问题!杨彪只管大方向,具体由肖郁拿主意,这个人油盐不进,想让他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几乎没有可能。

如何拿下肖郁,游强波可谓煞费苦心。他很快想出一计,扔出方雅丽这枚粉色的炸弹,将肖郁炸个体无完肤!

方雅丽的魔力他是领教过的,一般的男人根本无法抗拒她的诱惑。昨天夜里,他在电话里给方雅丽下达了任务,打完电话却后悔死了,心头弥漫起绵绵的醋意,弄得自己整晚都睡不踏实。今日“车震”方雅丽,就是对昨晚痛苦的补偿。

“疯子!恶魔!灭绝人性的暴徒!”方雅丽在心里恶毒地谩骂着游强波,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住处,蒙住头,好一通号啕大哭,决定伺机报复游强波。

 

数月后的某天,天刚蒙蒙亮,方雅丽就迫不及待地给肖郁发了一条报喜短信,说她撰写的论文《我国海滨城市战略定位与经济架构角色影响力探讨》发表在国家级刊物的头条,杂志编委会拟推荐她参加全国首届“城市发展与机遇”高峰论坛。

肖郁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去两个字:“祝贺!”

“天啊,秒回!”方雅丽高兴得从床上跳到地上,手舞足蹈起来。

肖郁正在参加全省产业升级专题会议,代表滨海市做主题发言。省长特别满意他阐述的观点,便将他的发言材料推荐给省委书记等人看。

会议结束后,肖郁急着往滨海市赶,路上他给方雅丽打了一个电话,说正好晚上有空,如果方便的话,请她吃顿便饭,祝贺其大作发表。这个小学妹见解独到,他已经从网上查阅了她那篇论文的节选,感觉很有深度,他想借这个机会,跟方雅丽一起深入探讨。

随后,他又电话告诉妻子丁琼,晚上不用做饭了,带上孩子,一块出去改善一下伙食。

丁琼说下馆子太贵,不如到家里自己做,实惠、干净,还把人家待为贵宾,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还是老婆考虑问题周全,肖郁欣然接受了。

当大官的学长亲自邀请,方雅丽自然欣喜若狂。通过几次接触,她总觉得这个男人身上有股异乎寻常的魅力,令她非常着迷。

有时,她特别想见肖郁一面,心里有好多话要对他说。游强波那副嘴脸无时无刻不在她脑海里翻转,令她不寒而栗。游强波明白无误地告诉她,要不择手段搞定肖郁,还必须留下证据。面对肖郁,她下不了手,可游强波那边又没法交差。她已经想好了办法,就是拖,拖一天算一天。

正常时间是五点半下班,反正没啥事干,方雅丽四点多钟就离开了办公室,打车来到商业街,在一家精品屋里挑了一副精美的画具,买了一只漂亮的小浣熊。学长无意中说过,他女儿浔浔从小爱画画。她猜想,浔浔一定喜欢她买的这些物件。

按照肖郁电话指引的方位,方雅丽来到了市委新区大院A栋18楼。

她按响了门铃,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开门说:“我是浔浔,你就是小方姐姐吧?”

方雅丽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孩子:红色的裙子,皮肤白皙,歪着头,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笑起来很甜。

“浔浔真乖,好漂亮哟!”方雅丽将画具和小浣熊递给她。

浔浔开心地笑了笑,说:“姐姐怎么知道我喜欢画画和小浣熊?”

方雅丽卖关子说:“你猜!”

浔浔眨眨小眼睛,嘴巴贴近方雅丽的耳朵,轻声道:“应该是爸爸告诉你的。爸爸说过,他有一个聪明漂亮的小学妹。不过,爸爸说,不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说着要将画具和小浣熊还给方雅丽。

“拿着吧,你爸爸不会责怪你的。”方雅丽亲了一口浔浔的小脸蛋,咯咯地笑。

“谢谢小方姐姐!”浔浔一蹦一跳地走进了屋。

丁琼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方雅丽猛然一怔,红着脸打招呼道:“丁检察长,您好,打搅了!”

“别客气,快请坐!”

或许是职业习惯,丁琼一眼就将方雅丽浑身上下瞧了个透。

这姑娘水灵、娇艳、性感,很吸引人!作为女人,她好像也被吸引到了,说不出什么原因,她心里竟然冒出一丝醋意。

方雅丽只看了丁琼一眼,再不敢正眼看她第二次。这位风韵律动、气质超群的女人,浑身上下具有非凡的征服力。让她紧张的是丁琼的那双眼睛,目光锐利,仿佛能看透一切。

丁琼给方雅丽倒了杯茶,打开电视机,说:“你先坐一会儿,肖郁马上就到家。”

话音未落,院子里就响起了喇叭声。

浔浔从自己的房里跑出来,往窗外看,脸上露出笑容说:“哦,是爸爸回来啦。”

她取出拖鞋放到门口,然后开门,静静地等候。

方雅丽心里赞道:“这孩子,真懂事!”

电梯在18楼停住,门开了,浔浔扑进爸爸的怀里。

方雅丽迎上前,红唇轻启道:“肖市长好!”

肖郁歉意地说:“路上堵车,晚到了点儿,不好意思!”

“我也刚到。浔浔,对不对?”

方雅丽从肖郁手中接过浔浔,不小心摸到了肖郁的手背,身子触电似的一颤,脸色更加红艳了。

浔浔好奇地问:“小方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

方雅丽慌忙亲了浔浔一下,掩饰一脸的尴尬。

饭菜很香,方雅丽却吃得不多。她不敢看丁琼那双眼睛,推说自己晚上一直在饿饭减肥,埋头扒了小半碗就说吃饱了。

肖郁夫妇很快就吃完了,浔浔吃得磨蹭蹭。肖郁想喂女儿,丁琼用眼神止住了他。

浔浔看出了名堂,朝方雅丽笑了笑,说:“小方姐姐,我在班里吃饭是最快的,老师经常表扬我呢!”

方雅丽竖起大拇指,说:“姐姐给你点赞!”

浔浔受到鼓舞,风卷残云,一会儿就吃完了。

丁琼麻利地收拾、洗刷碗筷,给肖郁和方雅丽各沏了一杯茶,进了书房,浔浔回房写作业去了。

客厅里就剩下肖郁和方雅丽,二人谈得挺欢,重点是讨论海滨城市功能设计同产业升级的关系。

方雅丽知识面很广,熟悉欧美经济学理论,结合滨海市的具体实际,提出了自己的一些设想和看法,不少想法同肖郁不谋而合,肖郁频频点头。

 

环保风暴越刮越猛,吓得刘经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寝食难安,晚上惊醒过好几回。市政府派遣专员,督办新华集团员工殴打环保执法人员一案,一长溜警车“呜呜”地开进了新华集团,荷枪实弹的警察铐走几个手臂上文着龙纹蛇纹蝎子的年轻人——刘经纶聘请的护厂队员。

家里有人被抓,父母兄弟老婆孩子一大帮人就冲进了刘经纶的办公室,将他团团围住,哭的哭,喊的喊,要刘总到局里去保人,不然就找他拼命。

趾高气扬的刘经纶这会儿老实了,他打恭作揖赔笑脸,信誓旦旦表态,这些人都是他的兄弟,公司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会想办法把他们捞出来的。随后,他叫来公司财务部长、办公室主任,分别给每个家庭发放了一千五百元安抚费,还安排了一顿丰盛的酒席,并亲自作陪,挨个敬酒,承诺三日之内将被抓的人全部接回来。

应付完家属,刘经纶就不停地给游强波打电话,但无法接通。

办公室里不见游强波的人影,刘经纶找了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扑了空。实在没辙了,他就去找游强波的老婆,谁知也找不到,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刘经纶急火攻心,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上,被送进医院抢救。

在医院躺了一整天,他仍然高烧不止,不停地咳嗽。刘经纶根本不想躺到医院这个鬼地方,可医生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院。

天亮不久,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终于振动起来,刘经纶一把抓在手里。

“喂,经纶吗?”

“姐,我是经纶。”

“手机放包里了,打在静音键上,没有留意到,不好意思啊……”

敏姐呼出一串哈欠,说话迷迷糊糊的,看样子是躺在床上。

“我们这里跟家里时差有七八个小时……”

“您出国了?”刘经纶垂头丧气地嘟囔了一句。

“嗯,是的……”

感觉敏姐没有往下说的兴趣,刘经纶急忙抢话道:“姐,我找游书记,怎么都找不见他,急死人了……”

对方没有应话,刘经纶喂了几声,敏姐那边依然无声无息。

局面完全失控了,新华集团殴打环保执法人员案向环保污染调查演变。市环保局从省环保厅请来了几位专家,带来一整车的仪器,对新华集团废水、废气、废渣排放、无害化处理、环保设施完好,以及处理能力等进行全面的检查。

刘经纶浑身大汗淋漓,他心里最清楚,这几年收购兼并了国企新华纸厂,他在环保上有些投入,不过是耍花枪做做样子,关键设施设备一样都没上。“三废”差不多直排直放,下雨天或者后半夜大规模地排污,下游河道污染严重,就连地下水也难幸免。

集中排污的时候,周边的老百姓就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胸闷、气胀、头晕、目眩、嗓子痛、呼吸困难等症状。近年来,附近老百姓的癌症发病率明显上升,他们多次封堵厂门,到市里上访告状,强烈要求新华纸业搬迁,或者执行国家环保标准,实行无害排放。

这事引起了政府部门的重视,动真格的就是常务副市长肖郁,他下令新华纸业停业整改。游强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纸厂的生产得以恢复,可这回在劫难逃了。肖郁勒令环保局长亲自领队进驻新华集团,大有将刘经纶往死里整的架势。

刘经纶急,游强波比他还急。游强波担心“多米诺骨牌效应”会出现,所以上午刚上班,他招呼都没打就直奔市委书记杨彪的办公室。

杨彪正在看文件,游强波敲门进来,他将目光从文件上移开,抬头的时候,发现游强波一脸的疲态,惊讶道:“老游,昨晚没休息好?”

游强波一怔,摸摸发光的脑门,回话道:“唉,最近老失眠,睡眠质量不高。”

杨彪呵呵几声,说:“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一定要注意保养身体哟!”

游强波的心往下一沉:杨彪嫌我老了?忙说:“还好吧,孩子的婚事烦心给闹的。”

杨彪瞧他一眼,点头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婚姻大事让他们自己作主便罢,我们当长辈的,能不掺和,就别去给他们添乱。”

游强波摆出一副悲情的样子,解释说:“我跟你想的一样啊,偏偏林惠厅长老抓住我不放,批评我不关心孩子们的终身大事。你看我冤不冤?”

杨彪一愣,少顷,眼神幽幽,呵呵道:“也是,天下父母心,替孩子们多操些心也在情理之中,不然,木青同志会怪罪你的。”

游强波得意地回以“呵呵”,借机迅速地瞄了一眼杨彪桌上的那份文件:中字号文头,环境保护方面的问题。

没戴老花镜,看不大明白,但游强波大体能猜出,中央、省市在环境污染治理、企业环保达标,以及环保执法等方面一定有大动作。大局已定,此时若跟杨彪谈新华集团的问题,等于是自讨没趣。于是,他简要地向杨彪汇报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后,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书记办公室。

走在半走道上,他遇见了肖郁,便热情地伸出了右手,说:“肖副市长,最近挺忙啊?”

肖郁摇头说:“千头万绪,样样都棘手,烦啦!”

“唷,什么事还能难住我们年轻有为的肖市长?”这回,游强波不再称对方是“肖副市长”了。

肖郁不想跟他啰唆,说:“杨书记约了我谈事情,不好意思,回头再聊。”

“好的,回见!”游强波望着肖郁匆匆而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回到办公室,他突然有种虚落失重的感觉。

心烦,焦躁,胸闷,他没法排解,自己驾车跑到郊区,让表弟秦国爱安排一处隐秘的地方休闲放松。为了不让刘经纶烦他,他特地将对方的号码拉黑,只要打过来就占线。

躲了几天,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感觉躲避不是办法,只有主动出击才可能扭转局面,他决定先回市里,看看那张王牌的效应发挥到了什么程度。

早上,游强波吃了碗过桥米线就奔办公楼而来,泊好车后,他摸出手机,拨打了方雅丽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游强波声音低沉地说:“那事进行到了哪一步?”

对方没有回答。

游强波火了,声音仍强压着说:“说话呀!”

电话里传出方雅丽的抽泣声,游强波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立刻调整情绪,语气平和地说:“不急,慢慢来。晚饭后来老地方,聂霞说你几天前又做了一次人流手术,一定要注意营养。”

挂完电话,游强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游书记,您让我好找呀。”刘经纶迎着朝霞,从车里探出头来。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游强波,他赶紧追了上来。

游强波看了他一眼,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扭头朝前走。

进了电梯,里面没有别的人,游强波拨通了刘经纶的手机,说:“怎么追到办公楼来了?有什么事晚上再说,我今天整天都有会!”

刘经纶的脑袋仿佛被人重重地捶了一下,嗡嗡直响。

 

游强波醒来的时候,太阳开始露脸,橘红色的光线弥漫在室内。他朝外看了几眼,肚子里埋怨起来:这天怎么就亮了!他打了一个超大的哈欠,伸手按了一下手机屏幕,欢快的闹铃声戛然而止。

好像有把钻子在头顶钻来钻去,他头疼得几乎要炸裂,胃里特别难受,不停地倒酸水,干呕了几回。昨晚闹腾得过火了,当时倒不觉得,没想到后遗症如此厉害,到现在还有虚脱的感觉。

陪他的那三个姑娘长相十分迷人,估计十七八岁的样子,疯起来却像魔鬼,一个累了,另一个精神抖擞地接上来,没让他有喘息的机会。他感觉自己命若游丝,让那几个魔女一根一根地拔去。

这辈子阅女人无数,到这会儿他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外面的世界无限的精彩。他从来就没怕过女人,这回却真的怕了。

姑娘们抽烟、喝酒,酒量奇大无比,一人干完了一瓶XO,还直冲服务生嚷:“帅哥,上!上酒!”

狂欢是让聂霞安排的,隐秘会所,情调浪漫。姑娘们光鲜亮丽,衣着清凉,嗲声嗲气,打情骂俏,劲歌热舞,他有种特别的新鲜感和穿越感。

人就是这样怪,永远地好奇,永远地无法满足,身边那些女人他大体是满意的,可总觉得她们身上少了些什么。就拿聂霞来说吧,对他百依百顺,可激情不够;方雅丽清纯如一缕春阳,却软若游丝,淡如白水。还有几位太过保守了!同这些女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他感觉自己身体的某些机能在退化,甚至衰绝,产生莫名的恐慌。他担心如此下去,自己会老得更快,要不了几年就会四肢僵硬,全身瘫痪。

这不是他游强波想要的人生,他告诉聂霞,他需要另一种生活方式。聂霞心领神会,于是在隐秘会所帮他物色了人选。

包厢灯光暗下来的时候,三个女孩围着他边跳边脱,他尽管总踏空音乐鼓点,依然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姑娘们搂着他的脖子,剥去他的上衣、长裤、内裤,扔到一旁,他成了上下极不匀称的白皮猪,被放倒在沙发上。

一个同方雅丽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女孩蛇一样地游过来,迷离的灯光中,他陷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一团污泥浊水淹过了他的头顶。

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四点,他挣扎着爬起来,身子有些飘。姑娘们醉倒在一旁,呼噜声连成一片。

趁天还没亮,他穿好衣服,扔下一沓钱,踉踉跄跄地离开了会所。

他没敢回家,担心黄脸婆没完没了地追问去向。忽然记起,老婆到国外旅游去了。

“这娘们真够折腾的,跑国外就像进菜园子似的,一年要出去好几趟!”

他喉咙里嗝出浓烈的酒气,驾驶着那辆吉普车,醉眼蒙眬地朝前开,直接开到了办公楼。

保安看了一眼车牌号,赶紧放行。

到了办公室,洗漱过,见时间还早,他便将手机闹铃设在早上八点,然后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脑袋昏沉沉的,往额头揉了揉,感觉稍微轻松了些,便给肖郁办公室挂电话,说关于新华集团环保的问题,他想过去交换一下意见。

肖郁迟疑不决时,游强波抢在前头说:“知道你挺忙,长话短说,也就耽误你十来分钟吧。”

看样子是急不可耐堵门来了,肖郁心里轻蔑地一笑。

游强波一进门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肖市长,市环保局在新华集团闹腾得够可以了,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是吗?”肖郁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四条生产线都封了,员工已有几个月没发工资了,他们上街游行示威,要求复工。地税局也打电话来诉苦,说新华集团停产,让他们损失的税收不少,再这么下去,全年税收任务就够戗了。”

肖郁反守为攻道:“您的意见呢?”

游强波道:“当然不能因为新华集团是税收大户我们就可以网开一面,常委会上我也曾表过态,坚决支持环保部门的公正执法。”

肖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接话茬。

“新华集团在环保管理上的确存在一些漏洞,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他们在整改上也没少下气力。投入环保改造资金达两千多万,COD、BOD排放逐步达到国家造纸工业水污染物标准。管理上有缺失,这不稀奇,属于成长企业的生长痛,我们国家类似这样的企业多了去了,不能一股脑儿全关掉了事吧?想想一个规模企业发展起来多么不容易,我个人以为,最好不能一棒子打死。”

肖郁站起来,递给游强波一份资料,内容涉及新华集团环保设施投用及技术改造投入情况,包括排放物数量及有害物质含量、周边地区污染程度等统计数据,说:“游书记,这些数据来自省环保厅专家组,您瞧瞧!”

游强波只瞟了一眼就把目光挪开了,脸色变得阴沉。

“游书记,新华集团的污染危害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肖郁情绪有些激动,停顿片刻说:“为了应付环保部监督检查,他们搞假投入,那两千多万用在修鱼池上去了。他们搞休闲设施,专门用于接待干部,我们市里不少干部在他们那里钓过鱼。检察院调取的电脑数据显示,三年时间,他们的池塘被钓走将近九万斤鱼。这是休闲垂钓吗?上午在休闲山庄打牌,中午喝酒,下午唱卡拉OK,傍晚时分用网拖鱼。全是新华集团买单,多爽啊!”

游强波明显不悦,提高了声调,说:“肖市长,你扯远了!我是问,新华集团复工问题你是什么意见?”

肖郁板着面孔说:“中央有关文件已经表述得非常清楚,凡严重污染企业立刻关停,待环保设施完备,整改到位,符合‘三废’达标排放标准,专业环保机构验收合格后方能试运行,并接受当地环保局的监控。”

“你的意思是,新华集团的大门就这么一直关着?”游强波的呼吸明显沉重起来,两眼盯住肖郁。

肖郁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拿起了桌子上的手包。滨海市绿色工业园区的一个项目洽谈会上午九点整开始,他没时间同游强波啰唆。

肖郁走到门口,回头说:“游书记,关于新华集团的污染问题,如果一定要我表态,就一句话,彻底整改,直到达标。否则,依照我国环境保护法律法规,将永久性关停!”

肖郁走了,游强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条游动的蛇。他心里明白,但凡蛇都咬人,尤其是眼镜蛇王,哧的一声,竖起蛇头攻击人,若不能及时救治,必死无疑。眼前这个对手就像眼镜蛇王,攻击力极强,游强波感觉自己被蛇王逼到了死角。

不但如此,游强波还得到了一个更可怕的消息,肖郁的老婆丁琼闪亮登场了,市检察院查封了新华集团所有财务账本及电脑资料,财务人员一一被问话笔录,并开设了二十四小时举报电话,设立了举报邮箱。检察院查获了新华集团财务部长,顺藤摸瓜,陆陆续续牵扯出政府部门一些领导干部和工作人员。

“这回是要赶尽杀绝呀!”游强波拍着桌子,异常恼火。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表弟秦国爱的电话。

新华集团环保案在持续发酵,总经理刘经纶被发现涉嫌巨额行贿,有证据表明,这是一起时间跨度长,涉及人员众多的行贿受贿案,市、区、镇三级,有不少官员涉案。省检察院批准了滨海市人民检察院的请示,同意成立“新华集团公司总经理刘经纶涉嫌巨额行贿专案组”,由丁琼担任组长。省检察院派来两名正处级检察官一同协助丁琼办案。刘经纶是省人大代表,经省人大常委会批准,同意对刘经纶采取限制居住措施。

丁琼是上午九点接到的上级指令,她立即下达控制刘经纶的命令,话音刚落,一名打扮入时的中年妇女在司法警察的陪同下走进了她的办公室。

丁琼问是什么事,来人期期艾艾,想说不说。

丁琼摆了一下头,示意司法警察可以走了。屋里就剩下两个人时,来人向上抹了一把,摘下了头上的假发。

丁琼眼睛都直了,轻声惊呼道:“刘经纶?”

刘经纶将头套重新戴上,压低声音说:“丁检,我是来自首的。不好意思,这副打扮,没吓着您吧!”

丁琼落下脸,给市反贪局长打了一个电话,简单交代了几句,命人秘密将刘经纶关进了看守所,单独羁押,同外界隔绝。然后,她抽调反贪局一名副局长和一名检察官,组成看守所临时检察室,严密盯防刘经纶,不准外人接触,防止自杀及其他意外发生。

刘经纶老谋深算,关键时候秘密自首,动机非比寻常,对付这号老江湖,首先应磨磨他的意志和耐心。丁琼决定,后续工作分两步走:第一,分析研究刘经纶自首的真正动机,找到新华集团行贿案的突破口;第二,紧锣密鼓展开涉案的相关领导干部及人员调查取证工作。

原市政府副秘书长王彪是最早涉案的人员,丁琼反复察看王彪的问话笔录,发现了一条新线索。在游强波担任常务副市长期间,王彪是他蹲点新华集团直接的联系人,案卷中一段问话笔录引起了她的警觉。

  

来人向上抹了一把,摘下了头上的假发。 丁琼眼睛都直了,轻声惊呼道: 『刘经纶?』刘经纶将头套重新戴上,压低声音说:『丁检,我是来自首的。』

王:我曾经根据游副市长的指示,督促办理了一笔款项,新华集团下属企业新华纸业向郊区振兴汽车修理厂一次性支付了1280万元,付款时间为2005年8月8日。

问:企业之间的经济往来,政府部门领导为什么要插手?两家企业的业务范围不一样,支付事由为购置进口车,简直风马牛不相及。

王:我只是奉命办事,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办,我不清楚。

丁琼马上接通专案组的电话,询问郊区振兴汽修厂目前的经营状况。专案组的回复出乎她的意料:郊区汽车修理厂因经营不善,资不抵债,于2005年8月下旬清算关门了。

一千多万元打过去才二十天左右,汽修厂就资不抵债清算关门,怎么都说不过去。时任常务副市长的游强波如此关注这么一大笔款项的流动,到底为何?

丁琼打了一肚子的问号,从头至尾仔细查看了王彪的问话笔录,发现了更多的疑点和线索。显然,有人在利用郊区振兴汽修厂洗钱,采取倒闭清算的方式掩人耳目,将那些来路不明的钱洗走。丁琼迅速作出判断,这是一起精心设谋的行贿索贿新套路,决定立即提审刘经纶。

这是刘经纶入狱以来第十一个夜晚,十多天来,没人跟他说话,孤单寂寞的日子实在熬不下去了。沉重的铁门被打开,几名警察走了进来,给他戴上了手铐,押上了警车。

一路摇晃颠簸,警车大约行进了半个小时,停了下来,刘经纶被人一左一右架着,带进了一间昏暗的屋子,摁在一把特制的椅子里,用锁锁死。

室内灯光亮起,一束强光掠过来,照在刘经纶的脸上,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感觉正前方进来了几个人,刘经纶睁开眼,视力慢慢适应,发现录像设备已经开启,有几个人正襟危坐着。

丁琼向法警使出一个眼神,一名法警走过去,打开了刘经纶的手铐。

丁琼说:“刘总,我们今天随便聊聊。”

刘经纶看清楚是丁琼,嘴角抽动了几下,恢复了往日的神态,斜着身子靠着座椅。

法警见刘经纶一副傲慢的神态,喝令他坐直。

刘经纶轻蔑地瞥了法警一眼,坐着的姿势照旧不变。

丁琼扬扬手,说:“没关系,刘总感觉哪样舒服就哪样来。”

刘经纶点头笑了笑。

丁琼从座位上站起,说:“刘总,新华集团下属5家公司,总资产90亿,对外宣称50亿,有点儿意思啊!”

这话触动了刘经纶的神经,他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丁检,这都是金融危机惹的祸,现在生意不好做,企业经营艰难,造成了资产缩水不少。外人不清楚我们这些搞企业的,一句话,难啊!”

“刘总,你别紧张,检察院不管税费征缴,我只是好奇。”丁琼扔过去不冷不热的笑脸,“我看过你们的账簿,财务费用挺高,成本压力不小。”

“还是丁检理解我们办企业的,成本就像座山,压在头顶让人抬不起头。什么贷款利息、税收、员工工资、各类保险、劳动保护费用……”

丁琼不待刘经纶说完,扔过去一团锐利的目光,说:“你们用于接待的费用也不低吧?”

刘经纶一怔,呵呵一笑,说:“我们中国是人情社会,迎来送往,礼尚往来,大家不都是这样吗?呵呵,挺正常的嘛。”

“都正常?”丁琼厉声道,“2009年元月22日,你提取现金560万元,打了一张白条挂账。几个月后,从税务局开出劳务发票冲账。这些钱,用在什么地方?”

刘经纶低头不语。他记得,当时这笔钱有急用,是用白条子领的钱,不久就将窟窿填上了,但还是让丁琼查出来了。

“你不说,我来代你说!你给市政府副秘书长王彪送了25万元;给另一位副秘书长送了32万元;还有503万元汇入一张工商银行卡,持卡人早已死亡,资金去向不明。”说罢,让人将王彪等人交代的情况及银行查账复印件递给刘经纶看。

刘经纶没敢抬头,他害怕丁琼冷峻的目光。

几年前,为了拿下市中心的一块地,他用自己一位已经去世的远房亲戚的身份证办了一张银行卡,交给了他的铁哥们、市国土局副局长官正品,由他去协调关系。

“同年2月8日,你用同样的方式,从出纳手中提取现金600万元,购置了一台宝马车送给地税局,花费118万元,当年免交税收800多万元。”

“当然,你向地震灾区捐了50万元,同样用收条套现支付,没用发票报账。”

面对如此精明老到的检察官,刘经纶已无话可说。

丁琼告诉刘经纶,他秘密自首前苦心设计的抽空资金,企图造成金融市场动荡的阴谋彻底破产了。滨海市人民政府经请示省人民政府,正式托管了新华集团全部资产,新华集团从地下钱庄和城市小额贷款公司汇出的款项30多亿元,人民法院、人民银行、国家安全部门实行联合执法,已悉数追回。

刘经纶感觉身体被抽空了,剧烈地摇晃起来,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椅子上。

刘经纶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四周有武警把守,两名警察立在他的病床两边,如同两尊塑像。

一名护士给他量体温和血压,点滴瓶里零星地冒着白泡泡。

丁琼走了过来,一袭草绿色的连衣裙,胸脯的轮廓勾勒明晰,秀丽的长发衬托着白皙的脸蛋,浑身洋溢着女性的美。

今天是星期天,丁琼一大早就赶到医院,特地穿了便装。她静静地看着刘经纶,脸色平静自然,就像亲戚或同事过来探访似的。

刘经纶瞧她一眼,便把目光移开,大脑里一刻不停地奇思幻想着:如此漂亮迷人的女人干检察官,是这个世界最大的错误和悲哀!不过,他清楚这位职业检察官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一定急切地想知道他秘密自首的原因所在,试图从他这儿挖出更有价值的线索。这件事非同小可,关乎他的身家性命,他唯一的选择是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能说。就在上个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的办公桌上突然出现了两颗子弹。当时,房门是锁着的,有人能够自由进入,这就非常可怕了。这说明自己身后一直有人在窥视着,如果想置他于死地,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警告他,刘经纶心里有数。躲得过初一,难躲过十五,他决定秘密自首,把检察院当作自己的保护伞。还有,他采取金蝉脱壳,暗渡陈仓的方式,将部分资产秘密转移。他清楚,行贿案顶多判几年,到时候走出监狱,他依然富甲一方。

 

围绕新华集团污染案问题,游强波同肖郁针尖对麦芒,两人关系紧张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肖郁的态度十分强硬,坚决依法办事。新华集团污染问题已经引发民愤,如果不能公正处理,他作为分管环境保护工作的副市长,没法向受害者交代。

游强波认为肖郁别有用心,试图借题发挥,积攒政治资本。说到污染,滨海市的污染大户岂止新华集团?肖郁选择性地拿新华集团开刀,目的再清楚不过,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游强波咽不下这口气。

游强波绝非等闲之辈,坊间人称“滨海王”,在滨海市,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历来就没人敢挡他的道。然而,肖郁却是横刀立马的硬茬,在新华集团污染事故处理问题上,一丁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气得他七窍生烟,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市检察院那边有人悄悄传话过来,刘经纶已经秘密自首,省人民检察院插手了这个案子,丁琼亲自办理此案;审讯过程中,刘经纶突发心脏病,住进了市第一人民医院。

情势万分紧急,游强波陷入了绝境。

然而,就在游强波走投无路的时候,滨海市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了两起惊天大案。第一起是常务副市长肖郁一家人在郊外山区遭遇了重大车祸,造成两死一伤,死者是市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丁琼和她十岁的女儿浔浔,肖郁则受了重伤,三根肋骨粉碎性骨折,左腿踝关节受损严重,头部受到撞击,CT显示少量淤血,脏器遭受重创,生死未卜;第二起是同一天夜里,新华集团总经理刘经纶死在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病床上,经法医解剖,刘经纶死于心肌梗塞。

入夜,一处隐秘的住所,游强波摇摇晃晃地踩着音乐的鼓点,宽大的背影投射在地面,昏暗的灯光下,像条肥胖的爬虫。他左手搂住聂霞的腰肢,右手端着大半杯红酒,左摇右晃。今天是他52岁的生日,他觉得应该低调庆贺一下。

游强波步履蹒跚地拥抱着聂霞,一个趔趄,两人跌倒在床上。游强波将聂霞压在下面,只折腾了几下,就没了往下继续的兴致,稀泥巴一样瘫在一旁。

“看把您喝的,喝过了头,就不像男子汉了!”聂霞从床上坐起来,捋捋被弄乱的发丝,一副委屈的样子。

游强波眼皮越来越沉了,舌头开始打结,说:“累,累了!不,不,不好意思……”

聂霞站起身,给游强波冲了一杯咖啡,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像温情的母亲,喂给嗷嗷待哺的婴儿。

果真奏效,游强波的精神提振了不少。

聂霞整理了一下枕头,紧挨在他身边躺下,眯眼笑道:“今天不止是生日吧,好像有什么大喜事似的,看把您给高兴的!”

游强波看了聂霞一眼,忽然收起笑容,脸色变得发白,半天才自言自语道:“惨呐,好端端的一家人。还有经纶,前些日子我们还在一起喝酒,怎么突然就心肌梗塞了呢?”

游强波语气里似乎透出绵绵的忧伤,借着灯光,聂霞看出他神色淡然,还有如释负重的意味。

片刻,聂霞抬起头,眉头挑了一下,眼睛看住游强波的眼睛,说:“有句话我一直憋在心里,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游强波往聂霞脸上轻轻拧了一把,有些勉强地亲了她一口,说:“你还跟我卖什么关子,有话就直说呗。”

聂霞凑近游强波,脸上的表情变得几分神秘,说:“依我看,肖郁市长本来就不该同您争……”

仿佛突然被火灼了一下,游强波身子猛地一抽,横过来一眼,目光深邃而幽远。片刻,他语气平和地说:“这些年,工作上我同肖市长的确存在一些不同的看法,但我们不是竞争对手。肖市长年轻,充满活力,他是我市乃至我省难得的人才。”

如同一股冷风吹来,聂霞打了一个冷战,她万万没想到,游强波把酒喝到这份上了,依然滴水不漏,她觉得自己好失败,远远低估了眼前这个魔头。实际上,聂霞是为复仇而来。这些年,她搭上美好的青春,在游强波跟前强装欢颜,秘密收集他的犯罪证据,所获远不及预期,她觉得自己真没用。但她告诉自己,事已至此,绝对不能放弃,便将头靠到游强波怀里,说:“今天上午,我给书记送文件,他正在给事故联合调查组打电话,我在门外听到了几句,好像说这两个案子都存在凶杀的可能。”

这话起了作用,游强波像受到了惊吓,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嗝出一声。

聂霞抬起头,说:“您这是怎么啦?”

游强波故作镇定地说:“人老了,酒量大不如从前喽。”

他咳嗽了几声,立即下床,走进洗手间,片刻从里面传出了呕吐声和马桶冲水的声音。

夜已深,游强波发出了沉重的鼻息声。聂霞从床垫底下摸出那个微型小包,迅速放进自己的高筒皮靴里,轻轻开门,离开了天地一家大酒店。

回到自己家里,她从微型小包里拿出录音笔,打开听了一遍,掐去无关紧要的内容,将余下的内容复制到一张光碟上。

忙完这些,聂霞驾车直奔方雅丽的住处。

已是午夜时分,四周一片静谧,聂霞按响了方雅丽住处的门铃。

方雅丽被惊醒,贴着窗玻璃朝外看,隐隐约约看到是聂霞,便按下了开门键。

聂霞进屋,不待方雅丽说话,就说:“妹妹,我这么晚过来找你,是有件特别紧要的事情请你配合,这件事可能关系到你的命运,甚至包括你的性命安危。”

方雅丽吓了一跳,两眼紧盯着聂霞的眼睛。

聂霞细声说:“你不是说要报仇吗?机会就在眼前,就看你愿不愿意干!”

“报仇?机会?”方雅丽脑袋里嗡嗡地叫了起来。

聂霞眼里充满了怒火,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一起将游强波送进监狱!”

方雅丽两眼木然地看着聂霞,眼前的女人就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

她同聂霞交往了两年,心路历程复杂多变。二人从猜忌到信任,最后成为心心相印的莫逆之交,在方雅丽心里,聂霞俨然就是她的亲姐姐。

聂霞同方雅丽谈过自己的身世,这是一个苦情的女子,她千方百计投入游强波的怀抱,伺候他,讨好他,就是伺机替父母报仇。

在聂霞六岁那年,时任郊区常务副区长的游强波看上了聂霞年轻漂亮的妈妈,便指使心腹以参与贪腐窝案的嫌疑,将聂父抓起来,一番严刑逼供,屈打成招。这个刚正不阿的会计,一气之下上吊自尽了。聂霞的妈妈则被游强波“潜规则”了,当她明白丈夫被害的事实真相后,羞愤难当,留下一封遗书,从楼上跳了下去。

聂霞成了孤儿,是乡下的奶奶将她养大的。奶奶临终前,说出了她父母惨死的秘密。

聂霞充满期待地看着方雅丽的眼睛,双手握成了拳头,说:“死死扣住游强波的命门,搜集他犯罪的证据,将他送上审判台!”

聂霞将自己同游强波的艳照,游强波贪污受贿证据等资料摆到方雅丽跟前,抹了把泪水,说:“我俩是一条船上的苦难姐妹,只要携起手来,一定能击垮游强波!”

方雅丽连连点头。

聂霞缓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一直暗暗喜欢肖副市长,这个男人很不错,值得你用情。”

聂霞喝了口水,拉住方雅丽的手,说:“妹妹,听姐的,如果你真心喜欢,就不要扭扭捏捏的。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目前被人钳制在手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聂霞话锋一转,说:“肖副市长一家惨遭车祸,我怀疑游强波是幕后主使,包括新华集团老总刘经纶的死亡,大概都同他有关。”

聂霞见方雅丽面部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接着说:“我原本想利用你同肖副市长那层校友关系,将车祸凶案炒作起来,激起肖副市长的愤怒,整垮游强波。但想了想觉得不妥,证据不足,不但拿不下游强波,还担心肖副市长因想复仇而失去理智,闹得不可收拾。如此优秀的领导,我们没法保护他,也不能害了他啊!”

方雅丽一把握住聂霞的手,目光坚毅地说:“姐,你说吧,要我怎么干?”

“我准备好了一种药丸,请老中医专门配制的。只要服了,就会极度的亢奋,整个人会处于迷幻状态,问什么就答什么。你将它泡在红酒里,想办法让游强波喝下去,然后录音。放心,这药不会药死人的。”说着将几颗药丸交给了方雅丽。

 

阳光像滤过的山泉一样清澈透亮,龙王山四周一片葱茏的绿色,肖郁站在山顶,眼角挂着泪花。

“丁琼,你还好吧?今天过来看你,是有个好消息要跟你分享,滨海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昨天正式挂牌了……”

山风很大,扑打着树枝,发出“飕飕”的声响,仿佛有人在抽泣,肖郁浑身止不住抖索起来。一场诡异的车祸改变了一切,丁琼和女儿都没了!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就这样支离破碎了!当初他被人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他的伤势十分严重,连医生都没有信心是否能将他抢救过来,当即下了病危通知。省委刘书记指示,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活这位博士副市长!总算命大,他只跟死神打了个照面就回来了。在医院住了五个多月后,他终于康复出院。

“浔儿,今天是你十二岁的生日。你看,爸爸给你带什么来了!巧克力蛋糕,你小馋猫就喜欢这口的。先许个愿吧,再吹蜡烛,然后,我们切蛋糕……”

肖郁嘴唇抽搐,想给女儿唱生日歌,喉咙却像被人掐住了,怎么都唱不出来。

“呜呜呜……”肖郁双腿盘坐在妻女的墓前,孩子般哭得稀里哗啦。

回城的路上,肖郁的车被一伙人拦下。

司机惊魂未定,结巴道:“肖……肖市长,前面有人堵路!”

肖郁直起身子,从反光镜里发现,小车前后道路都被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堵死。

“下车吧!”没待司机反应过来,肖郁就打开了车门。

堵路的人潮水般涌过来,将肖郁团团围住。司机冲到肖郁前面,摆出护卫的架势。

一个瘦高个子走到肖郁跟前,语气柔和地说:“您就是肖副市长吧?”

肖郁问:“你认识我?”

“当然!”瘦子脸上露出了几分神秘,“我们踩过点,您的车牌号码、小区门牌号码、电话号码我们都知道。”

肖郁脸色突变,问:“你们是想绑架,还是勒索?”

瘦子挥手道:“都不是!”

肖郁脸上的神情松弛了下来,问:“那到底想干什么?”

瘦子两手叉在腰间,满脸怒气地说:“告状!状告我们郊区伍镇副镇长秦国爱!”

肖郁想了一下,严肃地说道:“聚众拦路属于违法行为,你们可以通过正规途径向组织反映嘛。”

瘦子两只眼睛睁得老大,说:“嗯,正规途径,有用吗?”

肖郁不解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瘦子亮开嗓门说:“什么意思!我们上访四年多了,先访镇里,再访区里,接着到市里,最后到了省里,像跑马拉松一样,怎么跑也到不了终点!”

“到底什么问题,搞得这么复杂?”

“事关我们村移民征收还建问题。秦国爱仗着有后台撑腰,大搞贪赃枉法,鱼肉我们老百姓,他们秦家还有人命官司呢!”

瘦子的嗓音火药味很浓,身后不少人跟着起哄,还有人在骂娘。

肖郁果断地说:“你们立即撤了,将上访资料整理好,选出代表,明天是星期一,市政府群众接待开放日,正好轮到我当班接待。早上八点钟,我在市政府信访局一楼接待室等你们。记住,不许搞群体事件,只派代表出席,依法上访,有事说事,绝对不能胡闹!”

村民们闻声后撤了,肖郁的小车很快进入了市区。

司机轻声问:“肖市长,您是回家,还是……”

肖郁迟疑了片刻,没精打采地说:“还是回办公室吧。”

乘电梯至十八楼办公室,肚子咕咕叫,肖郁看了一下手表:十三点整,这才记起自己还是早上吃了半个馒头,现在已是饥肠辘辘了。

他将电开水壶灌上水,插上电,腾出时间翻看桌上的文件,重要内容用红笔做好记号。

水烧开后,他将方便面泡好,一阵狼吞虎咽。

打开电脑,提示有封未读邮件。他点开文件,没见到具体内容,倒看见两张画片:一张V型脸女孩,嘴巴紧闭,眼睛红红的,眼角挂着泪滴。后面那张画片上的女孩嘴巴微微张开,吐出小舌头,一脸的萌相,是小师妹方雅丽!

肖郁立刻来了兴致,拿起手机点击方雅丽的电话。

“嘟嘟”几声过去,电话那头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看琼姐去了?”话语声飘飘忽忽,似有若无。

“怎么,哪儿不舒服?”肖郁问。

对方半天没有回声。

肖郁不想说什么,也不想挂断。这个女人,他不但充满了感激,还有一番别样的情愫缠绕。自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从悲伤的阴影中走出来,身体得以顺利康复,离不开方雅丽的温情慰藉和精心照顾。这个善良的女人,如同一缕清丽的阳光,照耀着他的心扉。上个月是方雅丽二十四岁的生日,那天夜里,他们在一起喝了许多酒,喝得迷糊了,酒后干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在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和她都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

“今晚能来我这儿吗,算我求你了!”方雅丽的声音颤颤抖抖,仿佛从远空飘来。

“今天挺累的,就想单独静一静。”

肖郁是在琢磨如何接待村民代表上访的事情,从瘦子简要说的情况看,这里面的水一定很深,得格外慎重才行,他没有心思去见方雅丽。事实上,他同方雅丽的关系,已经有人在背后嚼舌头了,无论怎么说,他得注意分寸。

“那好吧,你先休息!”方雅丽善解人意地说。

接待郊区伍镇向阳村民代表上访如期进行。村民代表举报副镇长秦国爱为非作歹,强占抗战老兵吴大爷家的宅基地,指使手下的喽啰痛打吴大爷的大儿子,造成对方死亡;村里土地征收款,秦家人雁过拔毛,强行占有。秦家还搞了一家建筑公司——灏华公司,镇里的、村里的工程绝大部分归他们秦家承包。他们购置几条挖沙船,滥采滥挖,方圆几十里大小河流都被挖得百孔千疮,造成河流改道,田地陷塌,雨季一来,洪水泛滥,下游农田被毁坏,房屋倒塌;他们还搞暴力清收,办酒楼宾馆,搞卖淫嫖娼……

肖郁坐在主席台上认真地听着,看上去不动声色,内心却翻江倒海。接访完毕,他马上派人秘密前往伍镇和向阳村核实相关情况,回报给他的消息是:村民们的上访材料基本属实。

一条思路在肖郁脑子里逐渐明晰起来:向阳村土地征收还建侵权案及吴老爹被坑,儿子死于非命案只是一个侧影,不排除滨海市潜伏着一股黑恶势力,他们同政府一些职能部门的人员相互勾结,形成利益共同体,渗透到了多个经济领域,蚕食国家和老百姓的利益。如果这个判断成立,那就非常可怕了。

已经半夜了,肖郁抑制不了大脑皮层的兴奋,打电话叫醒秘书,请他马上到自己办公室来,说有紧要的事情商量。两人随后将向阳村问题、五里乡问题、新华集团问题,还有那场诡秘车祸以及刘经纶在关键节点突发心脏病死亡等一系列问题联系起来,进行了全面综合的分析,排除了一些模棱两可的东西,最终得出的结论令他们的后背都冒了冷汗。

肖郁坐到电脑前,连夜起草了《关于打击黑恶势力,整肃干部队伍的意见》的文件,列举黑恶势力大量的犯罪事实,分析其特点、成因及危害,提出了以郊区伍镇及五里乡为重点,在全市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打黑除恶斗争。

一大早,他就直奔杨彪的办公室。

杨彪从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就断定是肖郁来了。

肖郁推门而入,开门见山道:“想占用你一些时间,不打扰吧?”

肖郁眼圈发黑,脸色蜡黄,看样子又熬夜了,杨彪一阵心疼,忙说:“坐吧,我给你泡杯茶。”

肖郁摇手,示意不喝了,迫不及待地汇报:“向阳村民代表上访反映的情况,市信访局正在进行整理,晚一点会送过来的。”

杨彪也很关心这件事,市政法委向他汇报过,对滨海市农村不稳定因素大体有所了解。他在屋里踱了几圈,脚步停在肖郁跟前,问:“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肖郁将带来的材料递给杨彪,说:“你先看看这个吧。”

杨彪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拨通了市委办公室主任的电话,让他立刻起草一份文件,由市委常委成员牵头,组织相关部门,分片下到全市各个乡镇街道,深入调查研究,重点了解社会治安方面的情况,须在半个月内汇总材料,向市委常委会汇报。

杨彪挂断电话,凑近肖郁说:“省委刘书记跟我通了气,你的任职公示很快就会在网上发布:拟任滨海市委副书记,代理市长。”

肖郁没有应声,只是点了一下头。

杨彪顿了顿,很严肃地问:“你跟财政局那个小方到底怎么回事?”

肖郁一愣,当即满脸通红。

杨彪说:“举报信都到了省纪委那里了。”

肖郁依然无声。

杨彪沉吟半晌,十分认真地说:“相关组织纪律规定你是清楚的,恋爱和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有着本质的区别!”

肖郁想张嘴解释什么,杨彪却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丁琼罹难已有一段时间了,生活还得继续。如果你真心喜欢对方,就不要拖了,赶紧把手续办了!”

肖郁看住杨彪的眼睛,从他柔和的目光中看出了真诚和友情。

 

为了争市长的位子,游强波上个月特地去了一趟省城,想拜见老领导黄木青。他在宾馆里苦等了两天,第三天上午十点半钟,黄木青才有时间见他。

两人聊了一阵,黄木青看了看手表,说:“我还有个碰头会,中午就不陪你吃饭了。到我家里去吧,老林的手艺你是知道的。如果晚上能空出时间,我们再聚。”

游强波连忙站起身,说:“黄书记您忙吧,我正想去拜望林姐呢,孩子们的事,我得向她汇报汇报。再说,好久没尝大姐最拿手的宫保鸡丁,真有些馋了。”

黄木青微笑着点头,拿起手包准备出去,游强波趋前一步,拦住他,直截了当地探听滨海市市长人选的意向。

黄木青拉下脸,跟他打起官腔道:“强波同志,把自己该干的事干好就行,其他的事情,组织上会通盘考虑的。”

游强波一脸尴尬地僵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黄木青转过身,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的资历摆在那儿,能力和业绩也有目共睹。那边会议马上就开始了,今天我们先不聊这些。”

几乎是闭门羹,游强波窝了一肚子的火。但是,这趟绝对不能白跑,他必须要一个结果,或者明确具体的信息。他买了几盒女人滋补品,来到了黄家。

林惠拿出看家本领,炒了几样菜,两人几杯酒下去,就亲亲热热地称起了亲家。

晚上,黄木青推掉所有的应酬,陪游强波吃了一顿饭,破例喝了半杯红酒。

省城之行没有达到预期目的,游强波心里空落落的。

聂霞打电话进来了,告诉他,市委常委决定,实行常委领队包片下基层调查研究,上门听取群众意见,重点了解社会治安方面的情况。

游强波心里打鼓了:常委决定,为什么不跟他通气?杨彪到底要搞什么花样儿?难道肖郁又给他出馊主意了?

想了半天,他觉得肖郁起幺蛾子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但是,有一件事非同小可,令游强波很紧张。前不久,刚刚卸任的市公安局长跟他说了一件事,肖郁别出心裁搞了一次开放式群众接访,向阳村民代表状告郊区伍镇副镇长秦国爱。

向阳村民上访是碗剩饭,炒过无数遍了。前几年,游强波就接待过那帮村民,派人核实过相关情况,按他的理解,充其量属于民间纠纷的范围。

至于举报他表弟秦国爱强占吴老头宅基地的那些事,郊区公安分局提供过证明,那个姓吴的老头,实际上就是赖皮耍泼的钉子户,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他的话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但他还是不放心,电话询问过秦国爱。秦国爱拍着胸脯发誓,以党性和人格担保,声称吴老头所说的纯属无中生有。所以,当杨彪过问这事的时候,游强波十分肯定地回复:吴老头无理取闹,目的是想诈几个烟酒钱。

现在,杨彪突然搞出这个动作,游强波不得不在意了,这个信号不太妙啊。几个月来,他一直提心吊胆。那场车祸和医院的意外,虽然解除了倒悬之急,让刘经纶永远闭上了嘴巴,但是也留下了巨大的隐患。肖郁也没有死,出院之后,他的作风比过去还要硬朗,摆出步步紧逼的架势,对自己构成了实质性的威胁。

游强波隐约觉得有问题,便换上一张从未用过的手机卡,拨通了表弟秦国爱的电话。

秦国爱正奋战在麻坛上,表哥的一通电话,吓得他差点儿尿裤子。暗杀肖郁两口子,让刘经纶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医院里,这两件大事一直噩梦似的缠绕着他,让他天天处在惶恐不安之中,他只能靠打麻将麻醉自己。

那天,表哥突然下了一道死命令,当时他非常紧张,压根儿不想干。是啊,一个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一个市检察院主持全面工作的副检察长,这样的顶尖人物,谁敢动手?但表哥说,当今之计,丁琼必杀,只是不能在家里动手。表哥的脾气秦国爱是清楚的,他说出去的话,自己只能绝对服从。这件事怎么干,他想破脑袋,觉得只有自己的人干才保险。他是灏华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于是召集公司里几个过命的兄弟反复商量,将公司运砂石的报废大卡车稍加维修,制造了一起惊天的车祸事故。而刘经纶,他则找了一个女人帮他出手……从此,秦国爱惶惶不可终日,只要有风吹草动,他就吓得魂不附体。

游强波同秦国爱打完电话后,心里的压力并没有丝毫减轻,相反还加重了。秦国爱一身匪气,平日里跟他说话雄赳赳气昂昂的,今天却判若两人,气息明显不足,最后那几句表态有气无力,显然是心虚胆怯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本不想接的,想想还是接了。

对方忙不迭地说:“游书记,您好,是我!”

游强波闷声问:“你是谁呀?”

对方说:“我是小官,国土局的官正品。”

“是你小子呀,搞什么搞,换号码了?”

“报告首长,刚换的!” 官正品声音清脆,字正腔圆。

游强波笑骂道:“常换号码的人,不是欠钱债,就是欠情债,你小子兴许干了什么缺德事,换号码逃债躲债吧?”

“亲爱的首长,冤枉啊,我家附近电讯基站信号不好,就换了移动公司的号码。”

两人一番嬉笑之后,游强波习惯性地打官腔道:“说吧,啥事?”

官正品的声音立即降下来,说:“游书记,市里几块高尔夫球场地皮审批的事,好像有人在暗中调查。”

游强波一惊,马上打断官正品的话,说:“电话里不方便,马上就要下班了,半个小时后,你开车过来接我。”

官正品放下电话,心里冷笑:用原号码打过去,手机打爆了都不接,一个陌生电话就乖乖地接听,说明游强波日子并不好过,甚至成了惊弓之鸟。官正品往“兄弟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今晚凡尔赛宫大酒店哥们聚会,重量级神秘嘉宾出席,不见不散!

天已断黑,游强波拎上手包,慢腾腾下了楼。

官正品候了一阵子,笑嘻嘻地迎上来,接过游强波的手包。

车上二人无话,各自想着心事。官正品看过市政府下发的文件,全面整治全市高尔夫市场,无需看文件的具体内容,他也清楚市政府想干什么。当年,几家公司巧立名目拿地,他是经办人。当时,中央有文件,禁止审批,但最终还是批了,他佩服游强波的能耐和胆识。

“游书记,香港寰球国际的蒋老板来过电话了。”官正品率先打破了僵局。

游强波连咳了两声,说:“他说什么来着?”

官正品说:“蒋老板倒没多说什么,只是问候了几声,还说要我代问您好呢。”

游强波疑惑道:“就这么简单?”

“哟,我差点儿忘了。蒋老板说,要我们多多关照他们银滩国际实业,估计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这正是游强波所担忧的,蒋孝祖不直接找他,通过官正品传话,实际上是给他敲警钟:银滩国际实业必须保下来。

眼下,这块地成了十足的烫手山芋,如果保不住这个项目,就不只是山芋烫手那么简单了。当年,游强波领着官正品等人到香港实地考察,美食、美景、美女,还收了蒋孝祖30万元美金,按时价比,价值人民币300万元,倘若姓蒋的翻脸,就此一笔,他的下半辈子也得在牢里度过了。

银滩国际地块的审批问题,正值黄木青和候任书记新老班子交接之际,游强波瞅住了这个空子,电话里跟黄木青沟通了几句,就把这事给办了。

妈的,我怎么这么糊涂呢?

头开始疼了!这个毛病已经有一段时间,遇上棘手的事情就会疼,一疼就疼得要命。

“小官,这几天我好像感冒了,头晕脑胀的,帮我找个地方弄一下。”

官正品将车开到一家理疗店,只半个钟头的针灸,游强波就精神抖擞起来。

天黑透了,游强波看了一下手表,示意官正品可以走了,他自己回家。他一心想见方雅丽,这个魅力无穷的美女,一天不见,他就馋得要命。

“游书记,晚上的活动都安排好了,就在凡尔赛宫。”官正品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游强波笑骂道:“你小子,耍什么花招呀?”

官正品狡黠地呵呵几声,说:“游书记日理万机,平时见一面多难呀!今天不是周末吗?兄弟们都盼望着跟您聚聚,叙叙旧,就这么简单。这件事,我已请示过聂主任。”

游强波嘴角扯动了一下,说:“既然大伙都来了,还愣着干啥,出发呗!”

官正品脸上笑开了一朵花,一踩油门,奔驰车长了翅膀似的飞了起来,眨眼就到达了目的地。

聂霞笑眯眯地迎在门口,游强波顺手将手包递给了她。

走进凡尔赛宫,等候已久的老部下全体起立鼓掌,跟游强波打招呼,场面相当热闹。他顿时浑身热血滚滚,眼角有点儿潮润了。这种感觉久违了,他跟大伙一一握手寒暄。

老部下众多,国土的、规划的、招商的、劳动部门的。

走完这道程序,游强波回看官正品一眼,说:“哎,公安的老王,还有检察院的老关他们……”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

官正品看出了端倪,从兜里掏出手机,假装生气道:“狗日的,咋回事,我催催看。”

游强波止住官正品,招呼大家入座,微笑着朝各位扫了一眼,说:“今晚我们不谈工作,也不谈家务事,只管喝酒,好不好?”

众人齐声鼓掌应和。

酒会气氛很好,觥筹交错,笑声朗朗,大家争先恐后地向游强波敬酒,他是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敬就喝,几轮过去,他有点儿招架不住了。

聂霞一直观察着游强波的一举一动,见他的舌头好像短了一截,说话没平日利索了,便装模作样地替他挡了几杯。

聂霞想,喝到这份上恰到好处,最好别让游强波喝醉,到时候大脑皮层兴奋起来,就不怕他不开口说些事情。

聂主任挡驾,大伙知趣,转移视线,相互敬酒,热闹的气氛一点儿也没减少。

游强波脑袋里面嗡嗡地叫,开始有了反胃的感觉。他抬起手,朝下压了压,大伙立刻安静下来。

他大着舌头说:“机、机、机会难得,我、我、我说几句吧。在座的各位都是各条战线的精英,平日都忙,聚在一起挺不容易。但是,就是再忙,亲情友情不能忘啊。”说着摸了摸胸口,“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大伙,这就是时间累积下来的真感情。小官安排的这个饭局,说明他有心,我在这里先行感谢了。不过,谁都别争,这顿我私人请了。聂主任,辛苦你办一下。”

有几个人抢着要买单,被聂霞用眼神止住。

酒会结束,食客们一个个东倒西歪,满口酒气。

聂霞将游强波扶上车,开出一段后,问:“今晚去哪儿?”

游强波耷拉的脑袋竖了起来,语气软绵道:“还是去我那儿吧。”

聂霞听出来游强波的话中话。今晚这顿酒会,场面看似热闹,却没达到他的心理预期。“群英会”有些年头了,几乎每年一会,聚会的地点相当隐秘。游强波再三说过,哥们私下里聚一聚,一定要低调,否则,他就不参加了。可是,官正品却挑了个挺扎眼的地方,依照游强波谨慎多疑的性格,会断然拒绝的。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欣然赴会,看似风雨不惊的细小变化却能说明问题,游强波已经日薄西山,眼下只要能抓住人,其他的就不管不顾了。

路上车少,十分钟不到就到了游强波的一处隐秘住所。

游强波显然喝多了,两条腿几乎不管事,下车的时候,整个身体压在聂霞身上,压得她腰都要断了。

聂霞架着他往屋里走,两人步履蹒跚,几次差点儿摔倒。

相互搀扶着进了屋,游强波口齿含糊地说着什么,大概意思是让聂霞扶他躺到沙发上。

聂霞气喘吁吁地安顿好游强波,浑身已是汗津津的,转过身,准备去浴室洗洗,就听见身后“呜哇”一声,游强波井喷了。

聂霞皱起眉头,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找来拖把,把地面清理干净。

刚忙完这些,游强波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呻吟起来,紧接着大声喊叫。

聂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跑过去看。

只见游强波蜷缩成一团,脸色发黄,额头上冷汗直流,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聂霞从没见过这种突发症状,吓得不知所措。

游强波一只手在空中抓狂,颤抖地喊道:“我心脏病发作了,快,快,快……”

聂霞慌忙拿起手机,想都没想就要拨打120。

游强波哀求地责备道:“谁让你惊动医院,我告诉你急救方法。”

游强波让聂霞打开茶几抽屉的小药箱,找出硝酸甘油瓶子,取出四粒小药丸,压在他的舌头下面,然后把他的身体平放躺着,解开其裤带。

聂霞照游强波说的做了,果然有效,游强波的病情很快得到了缓解。一会儿后,他便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呼噜声震天响起。

聂霞狠狠地眦了他一眼,在心里诅咒道:睡死吧,最好永远不要睁开眼睛,免得害人!

担心游强波醒来后找她,聂霞没敢睡到卧房里,而是裹了一床毛巾被,靠在沙发的另一头,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聂霞被一阵叮当声吵醒。

满屋的油烟味,聂霞咳嗽了一声,似醒非醒。困得不行,她还想睡一会儿。

游强波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容满面地说:“赶紧洗漱一下,饭菜马上就好了,就差一个你最喜欢吃的西红柿炒蛋。”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煮、炒、炖、煎,各种菜肴都有,聂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游强波的厨艺还真不赖。

游强波给聂霞盛了小半碗汤,笑眯眯地说:“来,来来,土鸡炖墨鱼,大补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聂霞看着游强波毛发不多的脑袋,仿佛见到一条摇尾乞怜的老狗。

游强波端起两杯茶,递给聂霞一杯,说:“我们以茶代酒,干杯!”

聂霞端着茶杯发愣。

游强波深情地凝视着聂霞,声音发颤道:“不到关键时刻,还真看不透一个人,哪怕是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的夫妻。”

游强波说这话的时候,脸侧了一下,聂霞发现他的眼里泛出了泪光。

“丫头,昨晚,如果不是你在我身边守着,恐怕我这会儿就跟汪市长到那边搭班子去啰!”

汪市长是上个月二十五号晚上八点钟去世的。前些年,他老说胃部不舒服,工作上的事忙起来就没怎么在意,吃些镇疼的药物顶一顶就过去了。实在顶不住了才到医院检查,才发现已到了肝癌晚期,没过一个月就撒手人寰。

聂霞故意噘起嘴巴,娇声娇气道:“您别那么吓人好不好。心脏病关键在于自身保养,不过,酒是不能再喝了。”

游强波摸了摸发光的脑袋,叹息道:“人固有一死,死也没啥了不起,就是闭眼之前不要留下什么遗憾。”

  

走进凡尔赛宫,等候已久的老部下全体起立鼓掌,跟游强波打招呼,场面相当热闹。 游强波顿时浑身热血滚滚,眼角有点儿潮润了。

一顿饭才开吃,游强波就啰里啰唆地说了一大通,除了说汪市长死的事能听懂,其他的,聂霞越听越糊涂。她心想,这只老狐狸,死到临头还那么贼,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若不说出来,我还真没法猜透!

一股无名火从聂霞肚子里冒了出来,她脱口道:“您说了半天,到底是啥意思,搞得我云里雾里的?”

游强波一把握住聂霞细嫩的手,激动地说:“丫头,我想娶你!”

聂霞猛地将手从游强波肉鼓鼓的手掌心抽出来,“咣当”一声,手边的汤碗打翻在地,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聂霞自己都吓蒙了,这不是她平日的性格!瞬间她就定下神来,连忙说:“对不起,我这就收拾好!”

她拿过拖把,三下五除二将地面处理干净。

跟在游强波身边多年,他的婚姻状况聂霞最清楚不过,只要他点头,他老婆夏敏会毫不犹豫地跟他挥手说“拜拜”。他们夫妻二十多年,一直是吵吵闹闹的,夏敏早就对游强波失去了耐心和信心,两人之间,几乎只剩下仇恨。

游强波突然求婚,绝对不是良心发现,以此弥补这些年她默默奉献那么简单。昨天晚上的“群英会”,她就看出跟往年的氛围有很大的不同。到的人少了不说,重量级的一个都没露面。很明显,游强波差不多快成孤家寡人了。

顺着这个逻辑推理,游强波求婚是假,绑架她是真,众叛亲离、孤军奋战之际,他是想用婚姻的名义将她套牢,让她一如既往、死心塌地替他卖命。

一阵冷风吹来,聂霞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

游强波满脸笑容,说:“丫头,确实有些唐突,让你没有思想准备。”

聂霞看了游强波几眼,脸上露出微妙的微笑,她给游强波夹了些菜,抬起眉头说:“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您容我想想好吗?”

游强波呵呵一笑,说:“不急,想好了再回话也不迟。”

 

这段时间,杨彪一直处于亢奋之中,他真信了那句话:奇迹是人创造出来的。滨海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以超常规的速度在推进,入园项目蜂拥而至,几乎每天都在演绎着神话般的故事。尤其是引进了全球化工巨头德国企业巴斯夫,让外资打消了投资滨海市不安全的疑虑。

能有这样的大好局面,他真心感谢肖郁这位智慧的实干家。

肖郁的爆发力惊人,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就让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全国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滨海市的名声也越来越大了。

可是,高尔夫球场占地的事情已经是火烧眉毛了,这个问题一日不解决,经济技术开发区园区规模扩大的事情就会受到制约,千辛万苦谈妥的项目就会因黄金地段的土地问题搁浅泡汤。眼下,全国各地频出重拳整治高尔夫,滨海市却迟迟未动,肖郁三番五次催促他当断则断,千万别再犹豫,可杨彪那边看不出动静。

杨彪心里也急,可光急不行。治理高尔夫球场占地问题,如同治病,倘若开错了药方,不但治不了病,还会治死人。滨海市高尔夫球场占地问题形成的原因很复杂,牵涉到省委现任班子成员,他不得不慎重。于是,连秘书都没带,上午九点多钟他就坐高铁直奔省城。

走进省委书记办公室,刘书记满脸笑容地握住杨彪的手,说:“怎么样,当初给你推荐的那匹马还好使吧?”

刘书记一见面不说别的,直接就聊肖郁,杨彪多少有点儿意外,嘿嘿几声,幽默道:“刘书记,他属虎呢!”

刘书记给杨彪泡了杯茶,笑着递给他,说:“你不也属虎么?你们滨海市委班子里头有三只老虎,有点儿意思啊!”

杨彪眯起眼笑道:“后生可畏,刘书记,您慧眼识珠!”

刘书记没笑,语气不轻不重,说:“他跟那个叫方什么来着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一问,杨彪愣住了。上次,他很认真地跟肖郁说过那件事,不知道这小子把手续办妥了没有。

他喝了口茶,平静地说:“他俩是一对恋人,真心相爱的。”

刘书记脸色缓和下来,说:“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肖郁的任命文件马上下发,任命他为滨海市委副书记、滨海市人民政府代市长。”

杨彪接过话头,说:“我作为市委书记、市人大主任,提议立即启动法律程序,依法任命肖郁为滨海市市长。”

刘书记点头说:“你俩搭班子称得上是黄金搭档,省委期待你们在滨海市大干一场!”

杨彪瞅准时机,向刘书记汇报了滨海市高尔夫球场占地问题。

刘书记听完后,说:“整治全省高尔夫球场占地问题专项工作由省纪委领导,专案组成员即日到位,赴滨海市开展工作,实行内紧外松控制。请滨海市委、市政府积极配合。”

杨彪连忙表态,说:“坚决执行省委的决定!”

刘书记又说:“时间过去一年多了,那两起命案至今还没有破获,我已责成专案组借这个机会深入调查,发动群众寻找蛛丝马迹,早日破案。”

谈话结束,杨彪一刻都不敢耽搁,抓紧时间往回赶,一个多小时后,他就出现在滨海市高铁出站口。接站司机告诉他,肖副市长一道过来了,就坐在车里。

心里想谁就是谁,杨彪拉开车门,肖郁一句话没说,递过来一份材料:市信访局关于接访向阳村群众代表情况的汇报。厚厚的一本书,一百多页。

杨彪只翻看了几页就告诉司机,直接回办公楼。然后,他拨通了市委秘书长的电话,通知市纪委书记、市政法委书记,二十分钟后到他办公室召开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气氛非常沉闷,开了窗户还感觉缺氧。会前,杨彪一脸严肃地宣布保密纪律:会议内容仅限今天参会人员掌握,没有授权,不得外传。

不知政法委书记怎么回事,一脸的焦躁不安。杨彪提出打黑除恶方案,他两次插话,说是不是请游书记过来一起商量。

杨彪很不高兴地看了他几眼,政法委书记这才打住了。

肖郁明显感觉到,这次会议杨彪有意回避了游强波。

会议原定开一个小时,结果开到天黑才结束。肖郁回到办公室,老规矩,一碗方便面对付。他一边吃,一边看自己亲手整理的市委常委包片调研情况的材料。

泡面吃完,材料才看了三分之一,他感觉部分内容还没写到位。杨彪约他明天抽时间聊这个问题,他得利用晚上的时间把材料补充完善。

这次分片调研的时候,肖郁主动要求包郊区,他只带了秘书就直奔乡下。

一路走下来,触目惊心。调查发现,部分干部所谓密切联系群众,就是密切联系领导,跟企业老板、饭桌牌桌打成一片,老百姓的事,能拖则拖,能少管尽量少管,或者不管,懒政、庸政、腐政现象在一些地方表现突出。

肖郁还发现,个别乡镇存在官商勾结,黑与商勾结,官、黑、商构成利益链的问题。

肖郁通过五里乡的那位副乡长,重点暗查灏华砂石公司,发现国土、规划、公安等部门领导家属或子女都有入股,公司第一大股东就是秦国爱,占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他养了一帮打手,牢牢控制着企业,郊区挖砂业务几乎由他们垄断,往往低价中标,滥开滥采。

肖郁走访伍镇向阳村,核实村民代表上访时检举揭发副镇长秦国爱的一系列问题,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告诉他一个惊天秘密:秦国爱原是游强波同母异父的兄弟,秦家人在当地就是一霸。

这个意外发现让肖郁脑洞大开,继而很快绘制出一张网络图:某个位高权重的人物站在图的中央,像盘丝洞里的蜘蛛精,从他身上吐出无数条丝线,秦国爱像只奋力奔跑的大蜘蛛,将一些人牢牢网住;网络边沿,一串串的小蜘蛛爬来爬去。

肖郁坐到电脑前,将网络图补充到了材料里面。

第二天早上,肖、杨二人如约在办公室里碰了头。

肖郁打开文件包,将昨晚加班补充的材料递给杨彪。

本次调研,肖郁从黑社会性质集团强取豪夺、刑事案件、邻里纠纷等方面进行综合调查。归纳起来,近三年,郊区发生刑事案件两百一十六起,命案十六起,死亡二十三人,刑事案件以年均百分之三十八的速度上升,居全省各县级机构恶性刑事案件发案率前三名。

黑恶势力组织结构严密,内部分工细致,不断向集市、车市、债市、宾馆、酒店、娱乐场所渗透;出现了一批酒霸、菜霸、米霸、鱼霸、肉霸等;开设地下赌场、放高利贷、利用宾馆、KTV、洗脚城、发廊等卖淫嫖娼。少数素质不高的政府官员同黑恶势力搅在一块,充当他们的保护伞。

杨彪震怒了,说:“简直无法无天!”

肖郁看了他一眼,接着往下介绍情况,说:“郊区伍镇副镇长秦国爱深度涉黑,网罗了一批打手,以公司名义控制部分行业,成为当地一霸,手上还负有命案。”

杨彪打断肖郁的话,问:“老百姓为什么不告他们?”

肖郁说:“怎么没告?政法部门抓了人,判了刑,实际上顶罪的都是小喽啰。”

杨彪眼睛都直了,说:“还有这事呀?”

肖郁目光迎上去,一字一顿地说:“种种迹象表明,秦国爱背后有强硬的后台。直白地说,某个位高权重的领导在给他们撑腰!”

杨彪目不转睛地盯着肖郁。

肖郁将刚点着的香烟摁在烟灰缸里,脸色凝重地说:“有人反映,秦国爱是游副书记的表弟。”

杨彪眉头皱了一下,目光直逼肖郁,问:“你还有什么新发现?”

肖郁“哼哼”两声道:“他俩还不是表兄弟关系那么简单,而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杨彪嘴巴张成了大号的“O”字。

肖郁一脸怒气道:“秦国爱连高中都没念完,一个晚上就脱胎换骨,由农村户口变成了城镇户口,然后招工、提干,当上了正科级副镇长。”

肖郁喝了口茶,认真地看了看杨彪,说:“有件事,憋在肚子里好几天了,担心说出来会影响你的情绪和判断。”

杨彪微笑道:“我不是说过嘛,有什么话别藏着掖着的,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就是了。”

肖郁声音颤抖地说:“还记得那场车祸吗?”

杨彪搂了一下肖郁的肩膀,说:“到现在都没有破案,我们愧对亡灵!”

肖郁眼圈红了,咬咬嘴唇,说:“杨书记,撇开当事人的身份,我以一名共产党员的名义,实事求是地向组织汇报该案追踪最新的进展情况。”

杨彪紧紧握住肖郁的手,说:“组织上相信你公私分得清楚,不会把个人情绪掺杂到工作之中。”

肖郁脸上露出了笑意,汇报两桩命案最新调查侦破情况。

市郊区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两年来一直在进行秘密调查,找到了部分线索。最近,他们分局搞了一次突击行动,抓获了一批“混混”,其中有名瘾君子在灏华公司干过安保工作。据那人交代,秦国爱策划了“灭门命案”。那人反复声明,自己只负责对丁琼行踪的盯梢,没有直接参与凶杀。他还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灭门命案”是秦国爱某位当大官的亲戚指使的,新华集团总经理刘经纶死亡案也是秦国爱一手策划的。

杨彪问肖郁:“你同秦国爱他们有什么过节没有?”

肖郁苦笑地摇头。

杨彪陷入了迷惑。

肖郁提示杨彪,那年,新华集团环保案件引发的塌方式腐败案,到了检察院突破的关键节点,总经理刘经纶突然死在医院里,而且跟“灭门命案”几乎同时发生,不排除两者之间存在着某些关联。

杨彪眉头紧锁,说:“你是说……”

这件事,肖郁琢磨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如果他的推断成立,能把两件大案做得如此天衣无缝的人,必定具有超常的资源控制能力。说白了,此人地位一定非常高!

肖郁说:“只要逮捕了秦国爱,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杨彪急切地问:“秦国爱归案没有?”

肖郁问过此事,公安部门提供的消息说,秦国爱已有几天没露面,车站、码头、公路监控录像显示,秦国爱逃向了我国西南边陲方向,公安部门已经发布网上通缉令了。

杨彪点头说:“我马上同省政法委沟通,争取国家公安部支持,防止秦国爱逃往境外!”

 

肖郁汇报完,从杨彪办公室出来,在过道上遇见了聂霞。

“肖市长,您好!”聂霞停住脚步,热情地跟肖郁打招呼。

肖郁看了她一眼,点头笑了一下,说:“你好!”

聂霞很有礼节地避让在一旁。

听着身后高跟鞋哒哒哒的节奏,肖郁忍不住回头看了聂霞一眼。

在肖郁眼里,聂霞是个另类的女性,甚至还有几分神秘,前后对她的看法,反差不小。刚认识她的时候,怎么看她都不顺眼,主要是聂霞同游强波走得很近,两人的关系似乎超过了一般的工作关系。然而,经历过一件事之后,肖郁完全改变了对聂霞的看法。

那次遭遇车祸之后,聂霞同方雅丽结伴到过医院几回,不知道什么缘故,聂霞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当时,他浑身疼得难受,没想那么多,后来发现,聂霞对他的关心一点儿也不亚于方雅丽,这就让他有些奇怪了。那天,他拄着拐杖下楼,想呼吸一下室外的新鲜空气,就坐在住院部楼下的条椅上,悠闲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当时,空气有些沉闷,蜻蜓在头顶上飞来飞去,感觉要下雨了。一阵狂风吹来,一团黑云盖住了半边天。他慌了神,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楼里走。顷刻之间,暴雨瓢泼似的往下泻。

忽然,他的胳膊被人搀住了,头上的雨小许多了,一缕女人的体香飘了过来。他吃了一惊,赶紧掀起盖在头顶上的东西,发现是件外套。帮他的人是聂霞,她浑身都透湿了,雨水瀑布一般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流,丰满的胸脯紧贴着他。他下意识地推了聂霞一把。

“肖市长,您别动!”聂霞一弯腰,背起肖郁就走。

回到病房后,聂霞将头部、面部上的雨水简单地擦了一下,打开衣物柜,帮肖郁换上了干衣服,将湿衣洗干净,晾在阳台上。

“哈欠!”聂霞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红着脸说,“肖市长,不好意思,没吓着您吧?”

肖郁歉意地说:“没事,看把你淋的,你赶紧回家换衣服吧,小心感冒了。”

“那好,我先走了。”聂霞刚走出几步,回过头笑了笑,“方雅丽这几天出差,叮嘱我抽空过来看看您。”

仿佛冷雨的寒意从躯体里掠过,肖郁打了个寒噤。

聂霞脸色淡定沉稳,语气柔和地说:“肖市长,我和方雅丽是无话不说的闺蜜,就像亲姐妹。”

肖郁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几个月时间,聂霞经常出入医院,看望并帮他料理生活上的一些琐事。他发现,聂霞的眼睛总是扑闪扑闪的,好像有话要对他说。

一天晚上,聂霞帮他按摩腿脚,神情显得特别低落。按摩完,她一声不响地匆匆离去,肖郁溜到窗前朝外看,发现她不停地抹着眼泪。

从那以后,肖郁从心里接受了聂霞:她的眼睛明亮清澈,笑起来脸上阳光灿烂。这姑娘本质挺不错的,看来是自己误会她了。

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了,肖郁不禁停下步子。回过头的时候,正好同聂霞的目光碰在一起,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给他听。可是,她的嘴唇抿了抿,欲言又止。片刻,她转身离去,脚步有些慌乱。

肖郁满腹狐疑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照片和一封信。

翻看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二人一丝不挂地纠缠在一起。

肖郁仔细辨别那女的,觉得很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她是一名芭蕾舞演员。几年前,外省的一个芭蕾舞剧团来滨海市演出,他陪同游强波接见过全体演职人员,观看了首场表演。他记得这个女演员叫毛妮雅,长得非常漂亮,一双水晶似的眼睛,看人时不停地转动,仿佛要摄走人的魂魄。

照片上的男主角是游强波!

肖郁看了几张,鼻子哼了一声,扔在一边,拿起了那封信。

这是一封举报信,举报游强波道德品质败坏,生活作风腐化堕落,利用职务奸淫玩弄女性,嫖宿妓女;大肆收受贿赂,数额特别巨大。

信中列举了送礼人的姓名,金额共计5600多万元。重点陈述了他近五年来的受贿情况,其中收受新华集团总经理刘经纶的贿赂共计1813万元,最后一笔300万元。

举报信上还说,游强波涉嫌为黑社会充当保护伞,有操纵两桩惊天命案的重大嫌疑。

很明显,有人在向肖郁提供游强波犯罪的线索!

肖郁脑袋里立刻跳出两个问题:这些东西的真实性有多大?举报人是谁?毕竟,现在PS技术发达,什么图片都可以移花接木,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其次,举报信列举游强波收受贿赂,给黑社会当保护伞,操纵两桩命案,并没有直接的人证物证,连举报人用的都是“可能”等字样,一看就是猜测。

但是,既然有人举报,那就有这种可能,所谓无风不起浪啊!只是,举报人到底是谁呢?能打开他办公室房门的人只有自己的秘书、保密局专职保密员和负责保密工作的聂霞,总共不到五个人!

采取排除法,肖郁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聂霞身上。

令人费解的是,聂霞同游强波关系那么密切,她为什么要举报他?即使举报游强波,她为什么不向市委书记或市纪委举报,而选择他?

肖郁眼前是一片迷雾。

此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杨彪说:“你马上到我这里来一下。”

肖郁将照片和举报信锁进了密码柜,直奔杨彪的办公室。

刚进门,杨彪就递来一个大信封,说:“这个,你看看。”

肖郁只看了一眼就锁住了眉头。

杨彪说:“市委办公室刚送过来的,本市特快专递。”

肖郁抬起头,平静地说:“我办公室文件夹里也有一份,内容一模一样。”

杨彪看着肖郁的眼睛,冷静地说:“肖市长,事关重大,我们首先要沉住气!”

肖郁点头说:“举报信涉及几名市领导,还包括我本人。没有铁的证据,单凭一封举报信和几张照片,我不会轻易做出结论的。不过,举报信提供的有关两桩命案的信息,同那位瘾君子交代的一些细节高度吻合,幕后凶犯应该就是那个人了。”

他将“那个人”三个字说得特别响亮。

杨彪脸色冷峻道:“我俩的推断不谋而合!”他推开窗户,用右手捋了捋滑落到额前的头发,“肖郁,你说,这事咋办?”

肖郁声音低沉地说:“你是书记,该你拿主意呀!”

杨彪转过身,抿着嘴巴,微微一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玩那些迂回曲折。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肖郁不再推辞,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立即向省委汇报本次市委常委分片包干下基层调查研究的情况,请求省委对游强波实施秘密监控和调查,防止他逃跑或者串供。

肖郁建议清理高尔夫专项行动和打黑除恶工作抓紧进行;市公安局增派人手,加大追捕秦国爱的力度,尽快将他缉拿归案。

杨彪拍拍肖郁的肩膀,说:“这副担子是到交给你的时候了!”

肖郁莫名其妙地盯着杨彪,弄不清他是什么意思。

杨彪说:“就在你进屋前,我刚听完省委书记刘斌同志打来的电话,省委决定我下星期调回省里,市委书记一职我还兼任一段时间。滨海市市委、市政府的日常工作将由你来主持!”

这也来得太快了,肖郁一下子愣住了。

 

形势变化之快令游强波措手不及,肖郁一跃成为滨海市委第一副书记、代市长,杨彪闪电式启动法律程序,主持召开了人大常委会,任命肖郁为滨海市市长,一夜之间,他痴迷已久的市长梦化为乌有了。

树还未倒,猢狲却散了,曾经共一条裤子穿都嫌肥的难兄难弟,变得若即若离,就连那些他不惜违反原则,倾力相帮的老部下也渐行渐远,眼下,他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不仅如此,一度沉寂的“高尔夫占地事件”又开始炒得沸沸扬扬。省里来了一拨人,专门调查高尔夫球场审批的问题。坊间传闻,这次调查高尔夫占地问题,是省委书记刘斌亲自定的调子,非要查出问题不可。游强波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要命的关口,香港寰球实业集团董事长蒋孝祖来事了,他撇开官正品,把电话打到游强波这儿,直截了当地说到银滩国际实业的事情,意思很明了,银滩国际实业必须保下来。蒋老板说,今年的分红依然照旧,按照游强波持有的干股15%,可以分得红利200万元。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都什么时候了,能保命就已经不错了,还保什么银滩国际?他在肚子里大骂蒋孝祖猪脑子,要钱不要命。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有人给他透露,市里就在这几天开展打黑除恶行动,部分人员名单赫赫在列。如同重磅炸弹炸响,炸得游强波晕头转向。这个时候搞打黑除恶,目的已经十分明了,杨彪和肖郁就是冲着他来的,表弟秦国爱名声在外,难保不是被抓的对象。一旦被抓,他肯定扛不住,两桩惊天命案的事实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游强波恐惧到了极点,他心里十分清楚,眼下自己就像百孔千疮的破船,行进在激流漩涡中,随时都有侧翻沉没的可能,唯一能救他的只有黄木青了。事不宜迟,他带了不少现金,直奔省城。

黄木青这回爽快地见了游强波,依然一副高深莫测的哲学家气派。游强波心里很紧张,本来想好的话,一时间记不起来了,吞吞吐吐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黄木青咳嗽几声,脸一下子拉长了,但很快将情绪调整过来,说:“强波,别急,有话慢慢说。”

游强波更加紧张了,心口怦怦直跳,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黄木青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就不装了,直奔主题,说:“听我们家老林说,你俩最近一直在合计孩子们的婚事?”

“对,对对!我今天就是为这事专程来向您汇报的。”

游强波抹了把头上的汗水,说:“樱子和小冰的婚事,我和她妈妈都没意见。樱子本人也同意,如果您和林姐乐意的话,是不是尽快把孩子们的事办了?”

黄木青一愣,没想到游强波比他还急,顿了顿,说:“我看这件事你们还得慎重考虑。有一个情况得跟你讲清楚,前段时间,冰儿住进了医院。当然,病情有所好转。心理医生告诉我们,抑郁症是可以治愈的,不过,治好了难保不会复发。”

黄木青突然摆出这个态度,出乎游强波意料。眼下的情形已经很清楚,他已经没了谈判的筹码,只有樱子顺利嫁到了黄家,筹码才能再次回到自己手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黄木青的儿子患了癌症,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将樱子嫁过去。

游强波抬起头,目光柔和地说:“黄书记,抑郁症本来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病,关键在于心理疏导。所谓心病还要心药治,樱子和冰冰打小感情就不错,依我看,幸福的婚姻就是千金难买的药引子。”

黄木青脸上露出了笑容,频频点头,说:“樱子这孩子不错,我和老林都喜欢。这样吧,细节上的事情你同老林商量就好,我就一条意见,婚礼从简。”

告别黄木青,游强波忽然感到头重脚轻,他怀疑电梯跑快了,让他产生了失重式的眩晕。

走出电梯,一股液体从胃里朝上涌,游强波快步走进大厅西侧的洗手间,哇哇地呕吐了一阵。

昨天晚上,他独自喝了不少酒,边喝边同自己怄气。怄气就傻喝,一瓶白酒喝了大半,肚子里除了酒,没吃其他的东西。

打开水龙头,吸了几口水,呵呵几声,再吐出来,用手捧了几捧凉水,往脸上、额头上搓了几把,感觉轻松了一些。

抬起头来,墙上的镜子里出现一个相貌丑陋的小老头:头发斑白,额头皱皱巴巴的,两边眼角的鱼尾纹轮廓十分分明。

游强波眼前恍惚,鼻子酸涩,眼泪差点儿出来了,他在心里说:“我这是为了什么呀?”

女儿樱子的脾气他清楚,生性倔强,独立性很强,长这么大,一直自己给自己拿主意,很少听从父母的意见。走出省委办公大楼,游强波心里开始发虚,他不知道女儿这关该怎么过?

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有段时间没见女儿,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记起樱子还是春节的时候回过家的,父女俩匆匆见过一面,他请樱子在离家不远处的店子里吃了顿便饭,父女两人在一起不到一个小时。那次,樱子告诉他,她怀孕了,想去美国跟男朋友结婚。

游强波一听,脸就黑了,两人沉寂了一阵,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同意。”

樱子问他为什么,他支支吾吾没说清楚。

两人分手的时候,他用命令口气说:“什么都不要说了,把孩子拿掉。”

他在电话里跟妻子夏敏咆哮,无论如何,绝对不能把孩子生下来。

三天后,樱子从省城回到滨海,面无人色地递给游强波一张病历——她做了人流手术,纸面上布满了黄白的斑点,显然是泪痕……

走出省委办公大楼,游强波驾车跑了半个多小时,找到樱子住的地方。

父女相见,游强波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了樱子面前……

半个月后,樱子嫁给了黄冰。婚礼很简单,两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樱子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黄冰倒显得精神帅气,接连给岳父敬酒。

新婚之夜,樱子独自坐在卧室看书,黄冰醉醺醺地闯了进来,她本能地将胳膊抱在胸前,惶恐不安地看着黄冰那张泼了猪血似的脸。

黄冰目光呆滞,嘴角不停地抽动,嘴里念念有词。

樱子感觉不对头,这不是抑郁,而是精神狂躁症,顿时吓得腿脚发软,哆哆嗦嗦地往外逃。

黄冰冲上前,一把揪住樱子的头发,摁在床上拳打脚踢。

樱子做完人流手术才几个月,身体还很虚弱,无力反抗,任由黄冰一顿暴打。

黄冰打累了,滑落到地上,死猪一样呼呼大睡。醒来后,他猛抽自己的嘴巴,跪在樱子跟前,求她原谅,樱子却闭着双眼,不想理他。

黄冰的毛病具有周期性,隔一天发作一次,显著特点就像西班牙斗牛一般扭动身子,实施疯狂的暴力攻击,逮谁打谁,只有打累了才能安静下来。

结婚半个月,樱子简直成了黄冰泄愤的工具,经常无厘头遭打。

樱子忍无可忍,开始还击,黄冰打得更厉害,抓住什么东西就往她身上揍,将她打昏过去几回。

昨天晚上,黄冰的毛病再度发作,他冲进厨房,摸出一把雪亮的菜刀,对着樱子的脑袋就砍。

樱子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反正是死,不如让他一刀劈了死个痛快。

咣当——

菜刀坠落在地上。

嘭——

黄冰倒在了地上,两眼朝上翻,四肢不停地抽搐,口吐白沫。

樱子吓死了,赶紧拨打120,然后,拨通了婆婆的电话。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将黄冰送往医院。婆婆瞧儿媳披头散发,遍体鳞伤,心疼得直落泪。她没想到,儿子完全变态了。

樱子感觉自己也变态了,从美国回来之后,她的心差不多死了大半。

黄冰摔成了脑震荡,黄家人乱成了一团,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独自回了滨海娘家,她就想最后看父母一眼。可是,电话打爆了,爸爸妈妈这对吵闹了一辈子的冤家都不接她的电话。

樱子是下午回的家,她将屋里屋外打扫干净,将自己的那间房子收拾得整洁温馨。

回来的路上,她特地买了一束含苞待放的百合花,找来一个透明的亮瓶,插在里面,摆在书桌上,室内顿时现出了几分生机。

翻箱倒柜,她在一个小匣子里找出了全家福,小心翼翼地靠着花瓶摆放。

照片大概是二十多年前照的,边角有些泛黄,她那时就两三岁的样子,坐在妈妈腿上,笑得很甜。

爸爸坐在妈妈旁边,形同陌路之人。樱子不管这些,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行。

夜已经深了,屋外迷蒙一片,百合花的几个花苞若隐若现地开放,樱子看了一眼,泪水漫出了眼帘。

洗漱,梳头,她给自己化了新娘妆,轻轻带上房门,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没有温暖的家。

夜色正浓,月亮慢慢朝西边飘移,远空一颗星星熠熠闪光,那颗星就是她的命,她悄悄地命名为马洛克星。

四周一片静寂,樱子回看了一眼这个陌生的家,发动车子,冲向茫茫的夜幕。

路上没有车,她猛踩油门,红色宝马车如离弦之箭,急速奔驰,很快就进入滨海大道。

她走下车,站在海滨沙滩,面向辽阔的大海,高声地呼喊:“马洛克,马洛克……樱子爱你,永远属于你!”

 

早上起床的时候,游强波的右眼皮无缘无故跳了一下,他心里本来就有事,所以全然没当回事。一会儿,他的右眼皮又跳了一下,接下来跳的频次增加,幅度增大。他对着墙上的镜子看了看,用力眨眨眼睛,眼皮仍跳个不停。

等到了市委办公楼,他不但右眼跳,连左眼也不甘落后,加大马力跳了起来。

游强波慌了神,连忙起身,拉开室内的小冰柜,铲了几块冰,贴在两只眼皮上来回摩擦。

效果不错,没几分钟眼皮就不跳了。

解决了眼皮跳的问题,他觉得该给亲家大哥打个电话,探听一下风声,看省委对滨海市几大班子有没有新动作。

“对不起,用户已关机!”

他再拨,一连拨了几次,还是那个温柔绝情的女声。

怎么回事?未必亲家公也……

游强波不敢往深处想,慌忙拨打林惠的手机。

电话通了,林惠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看样子好像不咋地,游强波心里凉了半截,期期艾艾地问道:“亲家母,还好吧?”

林惠半天都没有回话,游强波隐约听出亲家母像是在抽泣。

游强波感到不妙,连忙追问:“亲家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惠抽抽搭搭地说:“冰儿那个病复发了,摔了一跤,还在昏迷之中。”

游强波倒吸了一口凉气,急问:“我亲家公呢?”

林惠的情绪慢慢恢复了正常,回道:“你是知道的,老黄血压一直就高,让冰儿这事急成了脑溢血,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我都见不着呢。”

天哪,怎么会这样?

游强波立刻头晕起来,感觉自己的血压也在往上升,还有反胃的感觉。停顿片刻,他忽然记起了什么,忙问:“樱子在哪儿?”

林惠没好气道:“我正想问你呢。这个孩子,真不懂事,家里乱成这样了,她昨天给我发了一条微信,说有紧要事回滨海一趟,到这会儿了还没见着她的人影。”

游强波蒙了。樱子做事一向严谨,从来没出过什么差池,他觉得有问题,简单安慰林惠几句就挂了电话。

好像赶趟儿似的,游强波刚挂断手机,就有电话进来。只听官正品慌慌张张地说:“游书记,蒋孝祖发脾气了,说您的电话打不通,把电话打到我这儿,口气非常强硬,声称,如果他们公司在滨海市的资产遭受了损失,他可就不客气了!”

游强波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呼吸沉重道:“你跟他是怎么说的?”

官正品哭丧着脸道:“我还能说啥?省检察院封了银滩国际实业公司所有的账本,姓蒋的正到处活动。听说,还托人找过省委刘书记。”

仿佛有人压住了肩膀,使劲地往下摁,游强波两腿颤抖着站立不住了,一屁股瘫在沙发上。

“滴滴”两声,一条短信进来了,他赶紧拿起手机看,不知是谁传来的,内容是:郊区伍镇副镇长秦国爱负案潜逃至中缅边境,被公安人员抓获。

“天啦,完了!”

仿佛钳子钳住了胸口,游强波胸口一阵闷疼,呼吸变得很困难,四肢开始发抖。经验告诉他,这是心脏病的前兆,必须赶紧采取措施。他连忙打聂霞的手机,电话通了,却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听。拨打聂霞办公室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不能无谓地浪费时间,心脏病不等人,马上去医院吧!

瞬间,那个想法从游强波脑海里冒了出来:自己不倒,没人能推倒你!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去医院!

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家含上几颗硝酸甘油丸,睡一觉就会没事的。

他乘电梯下楼,坐上出租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家。

游强波百米冲刺似的冲到门前,刚打开门,他的手机“滴滴”两声,又有微信进来了。

这个时候救命要紧,还管他什么狗屁信息,可眼睛不由自主地瞄了下。

是聂霞发来的一条视频:一位美女主播正手持话筒,现场主持新闻,她身后是一群警察在控制现场。

只听女主播说:“一位年轻女性困在车内,警察撬开车门,发现那人身穿婚纱,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警方初步判断为自杀。”

画面移动,是一辆红色宝马,车牌号后几位:YZ988。

自杀?

樱子?

天旋地转,游强波“扑通”跌倒在地,好像有把钢刀朝他捅来,胸口开始剧烈地绞痛。这是要命的疼,游强波顾不上悲痛忧伤,挣扎着爬起来,几步冲到靠东墙那个红木柜边上,抖抖索索地取出小药箱。这当口,他两只眼睛都直了,硝酸甘油丸呢?那个小药瓶哪儿去了?

他将小箱子里的药品倒在地上,就是找不着装硝酸甘油片的瓶子。

他忽然记起聂霞曾经动过小药箱,脑袋里闪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拿起手机,想拨给聂霞电话,可两只手像帕金森症病人一样抖得非常厉害,“啪”的一声,手机摔到了地上……

 

入夜,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像闪耀的烟花,城市的夜晚热闹而神秘。

肖郁眉头紧锁,坐镇市公安局指挥大厅,市公安局正、副局长眼睛盯着超大的显示屏幕,监控着各地动态。

分布各地的警务用车一溜儿排开,警灯摇曳不定,红蓝光在黑夜里分外刺眼。

武装警察、特警、民警严阵以待。前方各地陆续报告,抓捕警力全部部署到位。

肖郁偶尔抬起手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宽敞的指挥大厅里寂静无声,气氛沉闷而压抑。

肖郁脸色冷峻,只有几天时间,峰回路转,两桩惊天命案侦破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证据链直接指向市委副书记游强波。

省公安厅发布命令,火速追击命案的关键人物秦国爱,实行全国网上通缉,取得了广西、云南等省公安部门的支持,在边境区域严密布防,谨防嫌犯越境逃跑。

秦国爱逃到了中缅边界,猫在一家小旅馆里,等候偷渡的时机,半夜时分,警察从天而降,将他逮了个正着。

审讯室里,秦国爱面色如土,浑身筛糠,坐都坐不稳。两名警察一边站一个,扶着他的肩膀。

秦国爱嘴里不停地念叨道:“我该死,我有罪,请求政府宽大处理,凡是我知道的,什么都说!”

据秦国爱交代,游强波先后给他打了十多次电话,他们三次到郊区的鹰头山碰面,游强波给他下达了凶杀指令。

秦国爱反复声明,是游强波直接指挥操纵了命案,逼着他干的。他交代了策划凶杀的具体细节,还供出参与凶杀人员的名单。随后,他提供了第二条重要线索,揭秘了新华集团总经理刘经纶突发心脏病的玄机。在市第一人民医院,一名姓严的护士是他的情妇,刚好负责刘经纶的护理。刘经纶有心脏病史,入院后,采用输液的方式,注入常用治疗心脏病药利多卡因,病情一度缓解。利多卡因临床应用有严格的给药量规定,成年人剂量:肌内或静脉注射一小时内最大负荷量按体重计算是4.5mg/kg,超量就会导致病人死亡。游强波曾经用过利多卡因,便电告秦国爱,要他的情妇在利多卡因上做手脚,超量注射给刘经纶,制造刘经纶死于心肌梗死假象。

目标已经锁定。

省委书记刘斌接到肖郁视频汇报后当即指示,立即拘捕游强波,将涉案犯罪嫌疑人一网打尽。

时针指向凌晨一点五十分,肖郁大手一挥,命令:“执行利剑行动!”

各路警力按照预定的路线,扑向目标。

市刑侦中队长,带领二十名特警包围了南正街北府路亮山花都小区,采取绳降法,从屋顶破窗攻入东八栋1089房。

警察早已秘密监控、尾随游强波,从上午开始就一直蹲守在这里,却没见游强波离开过房间。

警察冲进1089房间的时候,发现游强波仰面朝天,身子僵硬,抽成了一团。

法医进行了尸体解剖:死者大面积心肌梗死,排除了自杀和他杀。

天亮前,各抓捕小组收队,惊天命案涉案人员全部落网。灏华砂石公司一批涉黑涉恶人员全部抓获归案。有几个抓捕分队趁机突击了市里各大娱乐场所,官正品及“群英会”兄弟八人,正在银滩国际休闲室内搂着小姐喝“花酒”,警察突击进来的时候,他们吓得面色如土。

 

一连几天,暴雨一场接一场,偌大的北京城,被铺天盖地的暴雨包裹着,远近白茫茫的一片。

恶劣天气并没有影响方雅丽的心情,坐在宾馆房间里,透过玻璃窗,看着雾蒙蒙的雨天,她的心潮像冲荡的雨水一样亢奋激动。

此次北京之行她收获颇丰,硕士毕业典礼受到了母校高度的赞扬,她被评为优等生,美颜照登上了学校的荣誉榜,她的影响力,几乎跟学长肖郁平起平坐了。这份荣耀,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还有一件振奋人心的喜事,她被特邀参加中德宏观经济研究高峰论坛。虽说是纯学术性研讨,却具政府背景,与会者为全球知名经济学家,绝大多数是所属国经济研究领域智囊人物。换句话说,他们的观点和意见,一定程度上能影响到政府首脑的决策。

方雅丽要把这些消息告诉肖郁,让他分享自己成功的喜悦。

刚拿起手机摁出几个数字,聂霞的电话就进来了。

聂霞非常激动,语不成句,半天不知要说什么。

方雅丽忙说:“姐,别急,你慢慢说。”

聂霞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凶。突然,她停止了哭泣,怒吼道:“游强波死了!”

仿佛头顶响起了炸雷,震得方雅丽耳朵发麻,脑袋嗡嗡地叫,身子猛烈地颤抖。过了一阵,她战战兢兢地问:“姐,你没开玩笑吧?”

聂霞冷声道:“游强波是昨天上午死的,死于心脏病!”

“啊——”一声尖叫,如同山洪爆发,方雅丽立刻号啕大哭起来。

聂霞也跟着哭,两个苦命的女人在电话里哭得天昏地暗。

方雅丽几乎是手舞足蹈,叫喊道:“游强波,你这个混蛋,罪该万死的恶魔,你若不死,天地难容。老天爷,怒吼吧;炸雷,使劲轰吧,将游强波丑恶的灵魂炸个稀巴烂!”

哭累了,喊不动了,方雅丽把自己扔在床上,任由泪水洪涛般宣泄冲荡。

天气晴朗了,太阳从云层里走出来,明亮的阳光分外耀眼。

方雅丽啪啪啪一通按键,网购了一张机票,直飞省会城市。她一边办理退房手续,一边电话告诉聂霞,她今晚就回滨海。

聂霞平静下来了,温情地说:“你把航班号发过来,到时候我好去机场接你。”

飞行了两个多小时,波音747停到了省会城市机场。

夜幕降临,机场四周灯火通明,登机和到港的人很多。方雅丽目光掠过熙熙攘攘的人浪,老远看见国内到达窗口有个熟悉的身影,不停地朝她这边招手。

方雅丽心里涌起一股热浪,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扑入了肖郁的怀里。

肖郁扶住方雅丽,深情地说:“欢迎我们的美女学成归来!”

方雅丽羞涩地看了肖郁一眼,往他胸口轻轻擂了一拳。

肖郁接过方雅丽手中的行李,见她还站在那儿发愣,便催促道:“走吧,我们回家。”

方雅丽没有动,自言自语道:“怎么不见霞姐?”

“滴滴”两声,手机微信铃声响起,方雅丽赶紧去看:妹妹,姐姐走了。别担心,我会好好活着的,做一个真正有价值的人。你身边的男人不错,好好地爱他吧,祝你们幸福!爱你的霞姐。

方雅丽鼻子一阵酸涩,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一年后的某天,肚子微微凸起的方雅丽正在家里看电视,忽然,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电视机,兴奋地叫喊道:“老公,快看新闻,那不是聂霞姐吗?”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支教工作先进典型表彰的新闻,镜头落在一位漂亮的女性身上,只见聂霞满脸的笑容,胸前披着红色绶带,上书“全国支教先进典型”几个大字。

方雅丽热泪盈眶地说:“老公,霞姐真的很善良!”

肖郁搂了方雅丽一把,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点了点头。

作家在线:

张逸云,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化作协会员,著有长篇小说6部,长篇小说《山青月明》获2012中国原创文学大奖赛二等奖;长篇小说《龙吟记》入选中宣部“重点文艺创作生产篇目”;小说集《隐形的翅膀》入选“潇湘文丛”。在《诗刊》《芳草》《阳光》《创作与评论》《海外文摘·文学版》《青海湖》等纯文学期刊,发表诗歌、散文、报告文学、文艺评论、小说等100多万字,多次获奖,多部作品被收入专辑。

 
张逸云,段明,王安君
《今古传奇(单月号)》2018年第02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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